【谭曲】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（43）国家政策
抱够了，写点儿零七八碎的日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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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43）国家政策
过于甜蜜的时光，回忆起来是一片亮白。晚上关了灯，曲和终于可以藏身黑暗里，不出声地笑着回味刚刚过去的这个下午。打着复习的幌子虚度人生，简直妙极了。
再想想，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能过上一整年，知足吧！
——真的知足吗？
不想了，睡觉。
第二天曲和老老实实在家复习，一本地理书捧手里，好半天翻不了一页，反而不由自主眉花眼笑。没出息！
干脆拎上搓板进厕所，刷刷刷狂洗衣服，提起来摁下去提起来摁下去，把身体舒展开，比广播体操还管用，还凉快。
刚晾好衣服，来客人了。几位叔叔都是十号院的“女婿”，也就是说，他们的媳妇儿或者老丈人是大舅的同事。小舅比这几位大不了几岁，都是爱热闹的，关系走得近。几个人问候完姥姥病情，便拉小舅出去搓饭，小半年没见，哥儿几个聚聚。
曲和乐得家里清静，吃完饭帮妈妈收拾完，就把自己关屋里，也不睡午觉，只歪在床上发白日梦。
一歪头，小舅的钢丝床枕头底下露出半本书，书皮破旧。曲和随手抽出来，哦，不止破旧，干脆连书名都撕掉了，书脊只剩“下册”二字。随便翻一页，是古代的白话文，陈经济、春梅，还有……潘金莲。
曲和一哆嗦，紧张地望了眼房门，没事儿，妈妈在午睡。
这部名著还真没读过。翻翻枕头，没找着上册，凑合看吧。
曲和读小说经常跳着读——同学间借书很难借到全套，碰上哪本算哪本，最热门的还得靠抢。有书看就是幸福，不能挑剔质量，也不能选择阅读顺序。四本一套的宝文堂版《笑傲江湖》，初一那年曲和最先看了第二册，没头没脑，然后看四知道了结局，再然后看三，再然后，书没了。直到三年后才终于在北京借到了一，可是任凭岳不群再怎么像谦谦君子，也知道他不是好人了。
乍一读《金瓶梅》，反而没这种看不懂情节的顾虑，因为根本来不及思考人物关系，扑面而来的刚好是艳情描写，看得曲和是目瞪口呆。说实话，这些描写从直观程度上来讲，比不上录像厅里的毛片儿，可文字比影像更有想象空间，几段话读下来，即使其间夹杂着一串串方框和“此处删节×××字”，已经惹得人虚汗直冒浮想联翩。
不过，等曲和搞明白这几个人的身份和相互关系，忽然有点儿反胃，肉色的文字一下子丧失了吸引力。又匆匆往后胡乱翻了翻，终于合上书，照原样塞回小舅枕头底下。
没意思，还不如继续自己的白日梦。
小舅直到晚饭前才回来，满脸通红。曲和鼻子灵，从呛人的烟酒混合气味儿里分辨出孜然洋葱，估摸着是去新疆村了。
晚饭是清粥小菜，安和平给老太太喂饭，曲和负责陪小舅唠嗑。喝了酒的人就是絮叨。
“军子要跑南美做生意，最近学外语呢。你猜他学的什么？”
这么问肯定不是英语。“西班牙语？葡萄牙？”
小舅摇摇头：“世界语！没听说过吧？”
开玩笑吧？什么玩意儿？
“就他那脑子，还做生意？嘁！”小舅撂下粥碗，神神秘秘，“军子说他前天坐火车，对面一男的戴一劳力士——劳力士你知道吧？”
“嗯。”
“睡半截儿午觉，车停在一个什么站，那男的突然窜起来下了车，手表落桌上没拿。”
“喔！”
“和和，要你你怎么办？”
“车已经开了？那交给列车员呗。”
“啧啧啧，共青团员吧你？”
曲和笑，低头喝粥。
“军子贪心，想偷偷自个儿揣起来。结果呢，旁边一女的也看见了，就跟他商量，见者有份，说给军子一千块钱，表这女的拿走。”
“嗬，白捡一千块钱。哎？不对……”曲和眉头一皱，“骗子吧？”
“嘿！瞧姆们和和多聪明！”小舅一拍大腿：“没错，那女的紧接着说自己没带那么多钱，让军子给他八百把表拿走。”
“真给了？”
“给了，砍到六百五。就刚才，还给我们显摆呢。傻不傻，一看就是假的。”
“不用看也是假的。”
“所以嘛，有些人就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。就他那样儿的，做生意？不赔死他！”
傻是一方面，又傻又贪心，更没救。
曲和忽地想起谭宗明来。昨天俩人有一搭无一搭说起出国读书，谭宗明说很可能读金融方向。嗯，他那么聪明，数学也厉害，搞金融应该挺合适的。而且，他看着也不像那种会利欲熏心的人。
曲和对金融二字毫无了解，平日里唯一跟钱相关的就是算清楚生活费，保证每个月饭票够吃到月底。这会儿不免打起小算盘：跟谭宗明在一块儿，肯定要经常出去吃出去玩儿，以前对方掏钱的时候多，以后嘛，自己也得多备些才好。找妈妈要钱也不是不行……
边想边抬头看向安和平，这才听见妈妈在跟小舅说：“别别别，和和可不是做生意的料，老老实实念书拉琴吧。”诶？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？
小舅又说：“秀芝总夸和和聪明，成绩好，洋洋要是有他一半儿我们就安心了。”场面话，曲和权当没听见。
“和和这机灵劲儿，搁哪儿都吃得开。以后他出息了，姐，您就擎等着享福吧。”
安和平不以为然：“行了行了别灌迷魂汤了。咱家人要论机灵，谁比得上他妗子呀是不是！”
小舅嘿嘿一乐：“秀芝，那何止是机灵啊……”
曲和想想也挺佩服妈妈。同样的家庭关系，妈妈就能跟小舅小舅妈保持看上去不错的姐弟关系，而爸爸那边，当年直接撕破脸了。
按照88年知青子女回城的政策，曲和早就能落户回京，只要姥姥家这边有亲属能接收。可小舅一家三口已经先回了北京，跟姥姥一起挤在大舅家，再接收一个曲和的确有困难；而且北京那两年大乱了一阵，刺激得大舅病情加重，姥姥就算再疼曲和也分不出神来；小舅小舅妈呢，当然更不想增加这么个累赘了。
爸爸那边伯父叔叔们心思也一样，老家儿*房子有限，城里的几个子女都争抢不过来呢，哪还能再添一个侄子！
嗐，琢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。曲和收拾碗筷去厨房刷碗，心思又滑到谭宗明那边：等他出了国，长途电话很贵吧，自己估计打不起；写信也好啊，就是慢点儿；寒暑假他会回来么？那时候，洋洋该考大学了，小舅一家肯定回北京了，自己呢，考上大学就有宿舍住了，也不错……
礼拜一一早，曲和碰巧跟梁家姐弟一块儿出门，还没过马路，就见谭宗明在对面等着呢。
目光对上，谭宗明坦然跟大家打招呼，曲和则窘得直咬嘴唇，半晌才挤出个笑。
民立中学离得近，梁慕平上学不骑车，今天碰上曲和便自然而然蹿上他后座。于是四个人骑成了奇怪的阵型——在曲和看来奇怪的阵型：谭宗明梁佩华在前面并排说说笑笑，曲和带着梁慕平跟在后面。
望着谭宗明的后脑勺和偶尔转过来一点儿的侧脸，曲和一阵阵心跳加速，又想笑。虽然对方没看自己，可曲和很肯定，他一定也巴不得没遇见这俩电灯泡。
“哎，和和哥！”后座上的家伙突然低声说，“慢点儿！”
曲和依言放慢速度。
“哎，那位‘红高粱’，他是不是在追我姐？”
“啊？”曲和车把一阵剧烈晃动，险些把人甩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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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注：老家儿：长辈，多指父母。
配图来源于网络。表格里这家人，比安和平略小一些。安和平是老三届高中生里最大的一届，如果再早一年上学，就躲过上山下乡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