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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39)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
四目相对,谭宗明迅速把手抬开,却又掩饰什么似的,重新在曲和手上安抚地拍了两下:“累了吧?回家?”
“哦。”手背上的潮热迅速消散,曲和一晃神儿讪笑道,“瞧我啰嗦这么半天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嗯?”
“不啰嗦。”谭宗明偏头望向亭子外面。曲和看不见他目光,只听他很小声说:“我都没见过我姥姥。我妈才十几岁我姥姥就没了。”
“噢……”
曲和忍不住看向谭宗明大腿,刚收回去的那只手正放在大腿上。如果现在自己反握上去……可惜还没幻想出下一个场景,谭宗明已经站起身说:“走吧。”
骑回十号院,俩人又在楼下站了会儿,路灯照出两个短小的影子,圆头圆脑。一时不知说点儿什么,最后谭宗明想起来:“万一医院有什么事儿,你给我打电话。也许能托人帮上忙。哎,你有我家电话没?”
“没有……不是,那个……我们家没安电话。”
“噢,那算了,反正学校里随时见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等谭宗明骑远,曲和大梦初醒狠狠掐一把腿肉。傻呀你!梁叔叔家有电话,传达室也有电话,缺的只是号码!
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。曲和连写作业的心情也没有,呆坐了会儿,想想从医院回来应该好好洗洗,于是脱衣服冲澡。热水器一直有毛病,先是冰凉然后滚烫,要仔细调节才能碰巧调到合适温度。
冷热交加之下曲和打了个寒战,在谭宗明面前没敢暴露的内心隐秘,这会儿翻涌上来——刚才兵荒马乱,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是“姥姥要是没了,妈妈就会被赶回芸城了”。这念头合情合理,却自私可耻,足够让曲和陷入自责的深渊。还好,姥姥抢救回来了。
水温乍暖还凉,曲和呆立不动,被水柱砸了好半天才咬咬牙暂时原谅了自己。
第二天天刚亮,安和平回家取了换洗衣服又赶去医院,临走安慰曲和说姥姥抢救及时不会有事,让他安心上学去,还说已通知小舅赶回来。
一进教室看见梁佩华,先说起姥姥的病情,接着梁佩华掏出本书:“喏,你家书柜里的,还真让我找着了。”
《唐诗选注》,大舅的藏书,有年头了。那首诗叫《江楼感旧》,作者赵嘏,四句诗的排序也果然如梁佩华所说:“独上江楼思渺然,月光如水水如天。同来望月人何处,风景依稀似去年。”
语文课申老师拿到证据,宣布修改答案。但绝句到底讲究什么平仄规矩、梁佩华说的“相粘”又是怎么回事,申老师却表示超纲了不用掌握。
下课后梁佩华把书还给曲和,顺口说:“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平仄?”曲和心思不在这儿,摇摇头:“很难吧?反正不考,我就不学了。”
“一点儿不难。”梁佩华撇嘴一哂,“嘁,你们想学文的怎么也对诗词格律没兴趣!”
“我们?你不学文吗?”
“当然不学。数理化拿分儿多容易!”
嘁,牲口!
放学在校门口遇见篮球队一众人等,正浩浩荡荡出发去打校际联赛。曲和见人多,就只笑着说了句“必须进决赛啊我还等着看呢”,谭宗明还没说话,旁边杰克周打个响指:“没问题!今天八进四,再赢三场就是冠军了!”
谭宗明使个眼色,俩人骑慢几步落在后面。
“姥姥怎么样了?”
“大夫说幸亏发现得及时,手术挺成功的,让再观察几天。我一会儿先去医院看看,然后去学琴。”
“嗯。有事儿叫我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我走了啊。”联赛场地在体大,要往东骑。
“那个……”曲和咬咬嘴唇,“你家电话……”
“噢,忘了!”谭宗明一捏闸,“我现在写给你。”
“不用不用!不用写。就、就说一遍吧,我记得住。”
礼拜四上午姥姥出院,下午,小舅从深圳赶回来了。曲和把储藏室里的钢丝床拽出来,想了想还是支在北屋,把自己的被褥铺上去。
不过小舅晚上坚决抢占了钢丝床,倒头便睡不给曲和争抢的机会。
关灯前,曲和望着小舅的侧脸发了会儿呆,不由得想起大舅来。两位舅舅五官很相像,气质则相差甚远,小舅比大舅多一些……怎么说呢,风流?招人喜欢的那种风流劲儿。据说当年插队,小舅妈就是看上他这张脸,愣是打败一群竞争对手把他追到手。
常有人说外甥随舅舅,自己呢,大概是随了大舅吧。
礼拜五下午学校突然组织高一高二学生看电影,爱国主义教育,还一看就是两部。
轮到高一四班进场时曲和发现,一班到三班全都坐在了单号一侧,自己班则被指向双号最前排。再仔细一看,谭宗明刚好坐在第二排最靠中间,应该是1号吧,旁边就是四班男生的预留位置。
当机立断,曲和拍拍钟爱国:“哎,咱俩换换。”
如愿坐到一起,相视一笑,谭宗明递过来一片口香糖,曲和悄悄剥开塞嘴里,清凉薄荷味儿。
第一部片子是讲一位英年早逝的科学家的奋斗史,风格写实,人物很知识分子。曲和被里面的音乐吸引住,柴可夫斯基《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》,音乐与剧情紧密联系,运用得恰到好处,还挺催泪。旁边谭宗明也看得颇为专注。
不过看了一会儿,剧情频繁闪回,曲和脑子有点儿跟不上趟,眼皮开始打架。昨天夜里没睡好,倒不能赖小舅打呼噜,只怪自己又胡思乱想来着。
不知不觉睡了过去,直到被稀稀拉拉的掌声吵醒,才发现自己出溜下去一截身子,脑袋斜倚在谭宗明肩头。一惊之下,腾地坐直起来。
“醒了?”旁边人低声说,声音里都是笑意,同时手也握上来,“没事儿,黑着灯呢。”
才说完,大灯就亮了,手也迅速松开。曲和只觉得半边脸滚烫,嘴里的口香糖干得发涩,嗓子眼儿则是苦的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只听谭宗明又说:“去趟厕所吧,还一场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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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图:《唐诗选注》。老书。仔细看图片,很有意思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