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谭曲】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（24）天赋与努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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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24）天赋与努力
期中考试分数出来，比预想的稍好些。全班54个人——刚好一副扑克牌——曲和考了第44名，悬悬擦着边儿逃离了倒数十名的宿命。前三名全是女生，第一吴大仙儿，第二梁佩华，第三凌嫣。周朗是男生最高分，比前三名差出去一大截。怪不得年级组长全老师感叹四班阴盛阳衰。
紧接着便是家长会。有了这一点点“进步”，曲和好歹心里有底，不再像上学期那样担心安和平同志的心理状态。
家长进教室的同时，学生则在操场彩排运动会入场式。
远远看见前面一班旗手是谭宗明，高高大大很显眼。他后面紧跟着两排女生跳健美操，还有队形变换之类的。
四班的编排则没什么新意，无非还是分列式喊口号举标语，不像别的班那么多花活。曲和觉得这也挺好。省心。不过几个班委神神秘秘的，说是要增加一个“希望放飞”环节，具体怎么弄要等运动会现场才揭晓。
彩排三遍，人都疲了。解散回班里，家长会刚结束，可安和平却没在，詹老师说是被邢老师叫走了——弦乐团暑期有集训和比赛，要跟家长知会一声。
教学楼里多了一倍的人，感觉背景噪音增大了好几个数量级。曲和状似无意在一班门口转悠，没看见谭宗明。直到各班锁门，楼道彻底安静下来，这才下楼，在通往音体楼的廊子上倚窗发呆。
远处哒哒哒皮鞋声，肯定不是安和平，曲和就没抬头。等走近了才分辨出后面还有个人——谭宗明的步伐一改往日的轻快有力，反而微微低头，与前面女人保持着三步距离；表情则有些陌生，或者说，没有表情。
再看那女人，正装笔挺，头发应该是染的纯黑，年纪比安和平老得多，若说是奶奶辈儿吧又不像。
俩人的“身体语言”没有任何交流，这教曲和感觉到一股别别扭扭的气场。
走到近前，谭宗明终于转过头来，眼里闪出一星光亮，嘴角也弯了一弯。
曲和一下子松了气。
回家路上，安和平复述邢老师讲的关键词：取舍。
J大附弦乐团历年招的都是艺术特长生。论专业实力，这几个孩子努一努还是有可能考进音乐学院，但绝对要付出更多时间精力。可贵的是他们文化课也不弱，上个普通本科应该不在话下。于是问题就来了：到底是勤学苦练拼死拼活走专业道路，还是仅仅视音乐为业余爱好、学好文化课参加高考？前者并非坦途，“未必学得出来”；后者嘛，又有些可惜。
曲和默然不语。
同样的意思，音乐学院的祁老师早就提点过他，只不过那话听起来更像揶揄：“哟，上J大附了，那还学什么琴呀！”曲和当时回答说自己喜欢，祁老师便哼了一声：“喜欢能当饭吃？就算学出来，混好了顶多跟我一样；混不好，你去教幼儿园都没人要。”不过说归说，教起课来祁老师仍是严师一名，曲和颇有些怕他。
见儿子不吭声，安和平没再多说，只让他自己慢慢想。又说，学琴的开销不用担心，芸城那边正式办完内退，退休金稳定下来，再加上所里开电梯的收入，肯定够用。
曲和明白，如果走专业这条路，现在就得开始给自己加码了。
还没进家门，在三楼就听孩子哭大人骂——哭的是梁慕平，骂的是梁叔叔。常阿姨前天又出差去电站了，俩孩子依然留给爸爸带。这怎么了？好好的怎么就闹起来了？
哭声骂声里夹杂着劈啪抽打声，梁佩华好像在劝着别打了别打了。忽听梁叔叔大声斥道：“瞧你教的好弟弟！”咦？这是骂梁佩华？“净给他看些什么书！不学好！”
梁佩华立刻撺儿了，嗓门抬高八度：“关我什么事！”
“你那些书乱七八糟是他能看的？他才几岁？”
“初二了已经！六一节都没他份儿了！您还当他是小屁孩儿？”
“你们俩……唉，要气死我啊……”
又一声什么东西抽打在肉上，梁慕平嗷嗷大叫。
母子俩对视一眼，安和平伸手拍门：“老梁！老梁！干什么啊这是！”
叫开门，夺下拐杖，安和平拽着梁仲春往沙发上去，又冲儿子使眼色。
梁佩华也气哭了，抽抽搭搭说：“我哪本书是教人学坏的？倒是您，拿回来什么三言二拍就以为是名著……里面都什么东西您看过吗……”
曲和轻轻拍拍她肩膀，一边揽过哭得乱七八糟的梁慕平往北屋走，一边问怎么回事儿。
梁佩华鼻子里一哼：“蠢货！活该！丢人现眼！”说着把手里一个纸团儿狠狠扔弟弟脚底下，转身回她自己屋了。
曲和捡起纸团儿关上房门，拉着梁慕平坐床上，可小孩儿梗梗着脖子不肯坐，杵地下不停捯气儿。
好大气性。曲和把床头半卷卫生纸递给他擤鼻子，自己展开手里的纸团儿。梁慕平突然反应过来，劈手过来抢——可惜一把没抢着。
两岁年龄差，实际上是鲜明的体格差距。曲和轻松格挡住小孩儿的争夺，飞速浏览纸上文字，终于憋不住乐出声，这才被小孩儿夺了过去。
“嗬，行啊，黄色小说？还文言文写的？”
梁慕平咬着嘴唇不搭腔，眼眶里又蓄上一层新的眼泪，哽咽着一抖就掉下来一串儿。
太好笑了。曲和努力压抑着自己，摆出一副兄长的端庄姿态，等他自己平静下来。
其实去年曲和就发现了，这孩子对“那方面”特感兴趣，又特爱看闲书，大舅留下来的一柜子老书，他借过去不少。有一回跑过来炫耀说，《口技》课文里删掉了好多内容，其实原文还有一场床戏来着*。看他姐的《红楼梦》，重点也在“撅草根儿抽长短，谁长谁先干”，他自己悟出来是什么意思，就兴致勃勃讲给和和哥听。甚至生理卫生知识也超出年龄——他给曲和画过一套“丹碧丝*”使用方法剖面示意图，清晰易懂，赛过生物教科书。
想着想着，曲和绷不住笑出声。于是梁慕平越发窘迫，小脸儿憋得通红。哦，不是憋的，估计是挨了他爸一大耳帖子*。
曲和站起身，双腿分开两臂伸平，一努嘴儿：“上回你说，这是什么字来着？”
梁慕平一愣，立刻想起自己当初的傻样儿，颇有些气急败坏：“太！”
“对嘛。都从‘大’长成‘太’了，怎么还能哭成这样儿。至于吗？”
梁慕平不吭声。
曲和拉他坐下：“写就写吧，也不知道藏，居然能让你爸看见！笨死你算了。”
“不是我爸……是在学校被逮的……”
原来今天民立中学也开家长会，梁叔叔便舍弃闺女这边，跑去儿子班。谁知梁慕平偏偏这天犯事儿，同学间传看小黄文被老师抓个正着，直接请了家长。
曲和疑惑：“不会是有谁成心把你给点了吧？”
“不会。”梁慕平果断摇头。
“那么肯定？”
“对。最铁的哥们儿我才给看呢。”
“只给男生看？”
“不是……也有女哥们儿……最后就是从女生手里扣下的……所以主任说我是故意骚扰女同学。冤死了！”
唉！曲和深深叹气。
“其实真不是！她们还求着我往下写呢！”
你姐骂得太对了。蠢货！
默默坐了会儿，梁慕平神情萧瑟，无比担忧：“可能要记过。”
“啊？不至于吧？”
“……也有可能通报批评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“让梁叔叔好好求求学校呗。这么点儿破事儿记过？档案里怎么写？”
“我爸还在气头上，说要剁了我手。”
“手留着写检查吧。”
开开门，探头一看，梁叔叔那边已经进厨房做饭去了。梁慕平敲敲姐姐房门，没锁，就推开条缝儿：“姐……”
梁佩华板着脸出来，瞟了眼曲和，没话可说。
“姐……”道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。
“行了行了。”梁佩华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，“自个儿长点儿心吧你。”
“诶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“啊？”
“你那个，兼词的用法不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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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注：
1.《口技》：选自《虞初新志·秋声诗自序》，作者为清朝的林嗣环。初中语文教材经典篇目，场景栩栩如生（所以我至今还能背下来）。但其实是删节版。原文有一部分床戏（当然也是用口技模仿的床戏）：“遥遥闻深巷中犬吠，便有妇人惊觉欠伸，摇其夫语猥亵事，夫呓语，初不甚应，妇摇之不止，则二人语渐间杂，床又从中戛戛。”
2.丹碧丝：Tampax，导管式卫生棉条，美国品牌。90年代国内超市还常见，后来不知怎么就很难买到了，再后来超市又重新出现，但纸质导管换成了塑料导管。我觉得还是纸质导管环保一些。（见配图）
3.大耳帖子，也写作大耳贴子、大耳切子，也就是大耳刮子、大嘴巴子，反正都一个意思：pia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