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个便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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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33)竟无语凝噎
出一身薄汗,灌两杯热水,居然就神清气爽了。曲和分不清这是运动的功效还是谭宗明起的心理作用,反正感冒前兆完全不见了。
放学照例去音体楼排练,出乎意料,还在手术康复期的邢老师提前回岗。唔,幸亏今天下午没溜号。
弦乐四重奏竞赛曲目正式开始合练,四个人最近没人盯着,多多少少有些懈怠,乍一上手找不着感觉,第二小提琴手更是严重掉链子,搞得邢老师没脾气。
于是拖延半小时才结束。曲和出来一看,篮球场已经空了,只有钟爱国弯腰在场边收拾东西。
“听说了么?民立中学前天夜里出事了,有学生摔死了,高一的。”钟爱国沉着脸说。
曲和吓一跳:“怎么回事儿?”
“他们也是集体出游,礼拜六晚上住山里。半夜俩男生偷偷溜出去玩儿,天黑看不清脚底下,一个男生脚滑掉下去,另一个想救他,结果也掉下去了……”
“……都、都死了?”
“救人的死了,先掉下去的重伤。”
“诶呦……”曲和一哆嗦。
“唉……”钟爱国重重叹口气不再说话,摇摇头往前走。曲和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,一时间,寒意渗入骨缝。
一班照例有晚间选修课,今天是计算机入门。曲和从没摸过计算机,只知道学校有间倍儿高档的机房,架空木地板进屋要脱鞋,下学期升高二才能进去上课。今天原计划去听一耳朵,可听完民立的惨剧,一下就没了心情,再说去了也未必有位子,算了不凑热闹了。
到家门口掏出钥匙,还没捅进锁眼,对面401门突然开了。梁慕平压着嗓音叫他:“和和哥,出大事儿了!”
“又怎么了你?”曲和皱眉看他,小孩儿脸上淤青似乎淡下去点儿,配上愁苦表情,看起来比昨天焦虑得多。
“不是我。是我姐。”
“你姐?怎么了?”
“我们学校摔死个学生你听说了没?”
“嗯。高一的男生吧。”
“对。我姐初中同班同学。还挺熟的。”
哟……“她人呢?”
“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屋里了。”梁慕平边说边把曲和往401拽,“她那脸色儿你是没瞧见,诶呦,吓死我了……”
梁佩华房门紧闭,隐隐透出一丝音乐声。
“没哭?”曲和低声问。
“没有。就是没哭才吓人嘛。哎,和和哥,你进去安慰安慰她。”
“我?”我能安慰什么!
“对啊,她这会儿最需要人了。你们俩关系那么好。”
“别别别,我可不知道说什么。”
俩人面面相觑,眉头紧紧拧着,束手无策。
耳朵贴门上分辨里面动静,果真没有哭声。刚才的音乐停了,变成一个男声清唱:『分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已经悄悄爱上你的样子。我愿意化做那古老的树,站在你每天回家的路。历经了多少的风吹雨打,我依然痴痴等着你的回答。每一个月光下美丽的神话,难分辨是真是假……』
嗓音很年轻,唱得也不专业,应该是自己录的磁带。
再下一首则带伴奏,简单粗糙的吉他,中间还有明显错音。前几句有点儿耳熟,副歌一出来,曲和立刻激灵一下子:是他!——『穿上大皮鞋,寻找那个爱情,告诉自己不要太慌张;出发之前,看清自己模样,站在镜子面前越想越荒唐。』
是那个男生,骑车跟在梁佩华身后嬉皮笑脸大声唱歌,在公交站陪她等车,对自己警惕甚至敌视的——那个男生。有点儿愣头青,有点儿混不吝,穿着松松垮垮的民立校服,普普通通一个人。
曲和使劲回忆,只有两面之缘,实在想不起具体模样。只觉得胸口堵得慌——活生生一个人,就这么没了……
这首歌还没唱完,突然有人敲门,不,是砸门。“苗苗!你姐回来没?”
“是勇勇姐。”梁慕平赶紧开门。祝勇大步流星进来,见曲和也在,愣了一下没打招呼,只问梁慕平:“你姐呢?”梁慕平冲南屋一努嘴。祝勇紧走到门前,停下来顿了顿似乎做了个深呼吸,然后轻轻敲了三下,不等里面应答就拧开把手走进去。
关在门外的俩人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叹口气。不一会儿,就听屋里有了哭声,先是几声抽泣,继而是号啕大哭。
哭出来就好了。曲和拍拍梁慕平肩膀,转身往家走。梁慕平却跟出来:“唉,幸亏我姐没答应他。”
“答应什么?”
“那人一直追我姐,没追上。”
“哦。”挺明显的,连曲和都看得出来。
“要是真成男朋友了,再出意外,那还不得悲痛欲绝。”
不知为什么,曲和心里冒出个念头,脱口而出:“也许你姐现在后悔没答应他呢。”
“啊?”
“别理我我瞎说的。”
安和平下班回来也说起此事。那男孩儿的爷爷是部里老人儿,父母则在隔壁兄弟所工作,拐弯抹角都是一个系统的。唏嘘一番,最后说:“得亏他家俩孩子,上头还一哥哥。”
曲和呆了一瞬,又一次不过脑子脱口而出:“我那个弟弟还是妹妹,当初要是生下来就好了。”
安和平愀然变色,照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子:“胡吣什么!”
曲和一吐舌头,乖乖去刷碗。
晚上关门练琴。才拉没一会儿,对面楼萨克斯又开始吹《天鹅湖》,依然一到高音就跑调儿,依然越跑调儿越吹得欢。曲和今天没嫌他烦,只趴窗台发了会儿呆,又回来继续拉自己的曲子。拉着拉着忘了翻页,谱子早背下来了,就这么眼神发直心头发空一直拉下去。
第二天上学,梁佩华眼睛肿嗓子哑,脸上始终没表情。课间曲和从斜后方看了她半天,忽然想起今天礼拜二,便过去说:“中午我替你班儿吧。”
“啊?哦,好。”
曲和一进广播室谭宗明就笑:“怎么,替班替上瘾来了?”
曲和勉强勾起嘴角说:“梁佩华状态不好。”
谭宗明深深看他两眼没再问,直到播完新闻开始放磁带点歌,才又偏头看他:“没事吧?瞧你蔫儿的。”
胸口积郁忽地就憋不住了,几乎要掉眼泪。曲和也不明白为什么,一个堪称陌生人的逝去,会让自己这么难受。咬咬嘴唇,简单说了句“民立摔死的男生是梁佩华的同学”,就垂下头去。
谭宗明也默然无语。一首歌放完,换盘磁带,才开口:“要不咱给他点首歌吧。”
“嗯。”曲和反应了一下,还是没明白这个“他”到底是“她”还是“他”,也许都一样。
俩人垂头呆坐,好半天,曲和说:“想不出点什么歌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那……算了吧?”
“好。”
曲和直起腰,让自己脸上笑了笑,忽又想起另一件事:“哎,你那个同学,住院的那个,怎么样了现在?”
“还行吧。听大夫的好好治,养好了再上学。唉,就是没想到,挺苗条个姑娘,一上激素,全身都肿起来,脸圆成发面饼了。”
“嗨,不带这么打击人的。”曲和突然替那姑娘委屈。
“当她面儿当然不能说了。”谭宗明无奈一笑,“而且一点儿不正常的表情都不能有。”
“那还差不多。”
“其实她病了有些日子了,一直没告诉我。我觉得她可能不乐意见我。”
“哦?”曲和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这些,于是仔细打量他表情。
谭宗明颇有些不好意思:“唉,前天也太莽撞了,不应该不打招呼就去看她。”
“噢,明白了。病了故意不告诉你,说明,她喜欢你呗!”
眼神儿一躲,不置可否。
“那你什么态度?喜欢……喜欢就明说呗。”
“不是……我跟她,就是聊得来。没别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曲和这一声拖得老长。
“真的。”
好吧。
又换一盘磁带,谭宗明直直盯着脚面,忽然说:“不过你说的也有理。明知没可能,就别一直吊着人家。”
哎?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?
谭宗明又摇摇头抿出个笑,自言自语似的:“其实就算真喜欢,说出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好,也许还不如不说。”
曲和一阵心慌,不敢接话了。
从播音室出来,俩人才从刚才的沉闷气氛里缓过劲儿来。谭宗明说:“今儿晚上联赛16进8,主场,你还不来看?”
曲和嘟嘴摇头:“还得去音乐学院。”
“雷打不动啊你!”
“那是。我老师可厉害呢。”
“可惜。”
当然可惜。“谁让你们总是礼拜二比赛!”
“决赛礼拜日。来不来?”
“来啊!你们可一定得打进决赛!”
“没问题!”
晚上学琴倒颇为顺利,回课难得被夸奖,新曲目也适应良好。最后时间超了,祁老师也不提醒,任他继续拉,自己斜倚在窗台上看着,直到他停下来才哧地一笑:“谈恋爱了吧?”
“啊?”曲和手一抖。
“甭紧张。挺好的。”
“没、没有。”
“有没有的,能听出来。”祁老师摆摆手,开始收拾乐谱,“表现力比以前强了。有感情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看来我之前的想法有问题。不是能力问题,也不是什么天分——只是岁数不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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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图:黄安《新鸳鸯蝴蝶梦》。主打歌很有名,其实专辑里其他歌儿更好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