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谭曲】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（11）遗传基因
我终于住进宾馆了，这里暖和多了。今晚抽空更一章。谭宗明同学没出场。
本章BGM：评剧《花为媒》选段《报花名》——新凤霞、赵丽蓉。视频&音频。
提示：敏gan词，我用安全的同音字替换了。比如：工侬兵。
前文：谭曲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目录
总目录：青卿的LOFTER目录整合
（11）遗传基因
雨已经停了。曲和强撑出笑脸跟小表侄挥手再见，一眼都没看根子舅。
母子俩默然往楼上走。走到三层半，曲和憋不住问：“这人跟咱家很熟吗？那么多事！”
“说熟也还算熟。”安和平冷冷一笑，“倚老卖老罢了。”
“老就有理啊？上赶着跑人家里说三道四。”
安和平一手掏钥匙一手胡噜胡噜儿子脑袋：“你不懂。他是替你大姥爷传话来了。”
“大姥爷？哼，敢情他们家人口少，房子不用挤着住。”
“哟，姆们和和这张嘴也会损人了？”安和平笑笑进了厨房，又扭头说，“大人的事你甭掺和，只管好好念书知道么。”
进了自己屋，曲和咣当往床上一倒，还是气不平。
大姥爷是姥爷唯一的哥哥，解放前跟大姥姥一起抽大烟把祖业败光了，解放后倒混了个“城市贫民”的好成分。祖上的四合院最后仅剩三间屋，大姥爷占了两间北房，西房留给“寡居”的弟妹一家，也就是曲和的姥姥和三个子女。
曲和记得小时候住姥姥家，大姥爷那屋总有股阴沉沉的霉味儿，瘦干狼似的老头老太太一声不吭低头卷纸烟：纸是薄薄的半透明正方形，从笸箩里拈一撮细碎干枯的烟丝，手指一搓就成了一支烟卷。还有只橘色带黑花的老猫总悄无声息出现，深邃的眼神儿经常吓曲和一个激灵。
另一份记忆则来自两个表哥，不只曲和挨过他们揍，连更小的洋洋表弟都没少受欺负。后来赶上严打，俩表哥一个抢劫被劳教，一个团伙盗窃判了十年——刚放出来又二进宫了。
这样一家人还有精力给亲戚家指点乾坤，真是吃饱了撑的。
算了，不想了。曲和翻身起来。还一大堆作业呢。
郁闷的是，今天作业特别难，数学练习册整整两页，没几道做得出来。搁平时曲和就去问梁佩华了，可常阿姨也在家，曲和不好意思总往人家跑。那就再说吧。
今年的清明节是下礼拜一，安和平不打算回老家扫墓，只在五斗柜照片前摆了水果点心。礼拜日天气不错，便推上老太太去公园看花。曲和提议打车出门，安和平居然同意了，于是干脆跑远点儿，直奔玉渊潭。
桃花杏花梨花李花或是樱花海棠，反正曲和分不清。老太太心情好，坐在轮椅上哼起了评戏：“春季里风吹万物生，花红叶绿草青青。桃花艳，李花浓，杏花茂盛，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。”
安和平便接一句：“你再报夏季给我听啊。”
“夏季里端阳五月天，火红的石榴白玉簪……”老太太声音越发洪亮，字正腔圆韵味十足，还带了点儿身段，引得周围游客一片叫好。
曲和想起来，小时候爸爸总说“和和的音乐天赋是遗传我们老曲家的”，如今看来，并非完全如此。
从玉渊潭西南小门出来，对面是去年新开张的城乡贸易中心。安和平给老太太买了条人造棉长裤，正给曲和挑运动鞋，忽听有人叫：“安……安和平？”
这声音充满迟疑，继而是惊喜：“是安和平对吧？还认得我吗？”
曲和眼见着妈妈脸色变了，整个人僵在原地，好半天才微微点头。对面那位售货员阿姨看起来比妈妈还要激动，一伸胳膊把安和平抱个满怀，眼里泛起泪花：“什么时候回北京的？怎么不跟我们联系……”
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姥姥：“大芬子。东晓市老段家四丫头。”
“哎呦婶儿，您还记得我！”
“嗯。你脖子后头有块胎记。你二姐跟我们家小顺儿一个班的，你跟和平一个班。”
“对对对！您老记性真好！”
曲和心道，越老的人她越记得，自己外孙子天天见反而不认识。
这位芬子阿姨似乎有无数话要说，不过碍于正在上班，只好把他们拉到一边墙角，草草问了几句近况。听说安和平没了丈夫，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慰藉，只得又抱了一回。
一转头看见曲和，眼睛里放了光：“瞧这大小伙子，诶呦这个头儿这模样。啧啧，比你可漂亮啊和平。有点儿像你哥。”
安和平笑笑不说话。
“几年级了？跟哪儿念书呢现在？”
“J大附，高一了。”曲和回答。
“嗬，市重点！看来这小脑袋瓜也随了你了和平。你们家基因好，一个个最会念书了。”
曲和瞟向母亲。最会念书？不过普通工人而已。
听芬子阿姨又说：“当年你哥那大才子，街里街坊的谁不夸。唉，可惜了……”
大舅是个好读书的，他留下的书姥姥都舍不得扔，看见却又伤心，曲和便抱到自己屋藏起来，闲来一本本地读，名著还好，太专业的文学典籍根本读不下去。
“后来他好点儿没？”芬子阿姨指指自己脑袋。
安和平一抿嘴：“前年没了。”
“哟……”芬子阿姨愣怔了一瞬，赶紧扯开话题，“咱们班同学出去的那些，基本都回城了。你留个电话，我通知大伙聚聚。多少年没见了都。”
安和平有点儿犹豫，想了想还是说：“那我留个传达室电话吧，家里还没安。”
“行。哎你可不知道，每次同学一聚会赵树海就问起你。有一回喝多了还哭，说安和平要是学习差就好了，跟他一块儿进工厂也好、当电报员也好，都比插队回不来强。”
“说这些干啥……”
“你想啊，当初你们成绩好的考上了高中，结果都变老三届发配边疆了。倒是我们这帮没出息的早早工作养家，反而留北京了。”
“没办法。都是命。”安和平笑笑，“哎，我怎么记得你也没留在城里？”
“对。在平谷的供销社呆了十多年，费好大劲才托人调回来。”
“那也不容易啊你。”
“可比你们强多了。我刚上班那年，还不到16，在农村住了半年，春节一回家你猜我妈说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妈问我是长胖了还是浮肿了？呵呵呵呵……”
安和平没咂摸出她意思：“所以是？”
“胖了啊！北京农村吃的管够，公社忆苦饭里还偷偷搁香油，可比家里吃得好！”
俩人笑了一阵，芬子阿姨又说：“谁也甭跟谁比，其实都差不多。咱们班除了俩工侬兵大学生，也就只有王秀芝一个正经考上大学的。哎你当年成绩那么好，恢复高考没试一把？”
安和平笑着指指儿子：“正好生他。”
“77年……可不是。”芬子阿姨点点头，“不过人家王秀芝也是刚生完孩子第二年考上的，愣丢下闺女不管去念了医科，现在在宣武医院当药剂师呢。”
“我那边情况不一样。从公社招工到厂子里，再想考出来就更难了。”安和平苦笑，“谁也没长后眼。当初我们俩只盼着赶紧招工离开那小村子，谁成想，支援三线的更回不来。”
“唉，不提了。如今孩子出息了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回家的出租车上安和平一直不说话。曲和便也安安静静假装自己不存在。过好半天，安和平忽然哧地笑出来：“和和，还记得你中考作文什么题目吗？”
“《在阳光下成长》。怎么了？”
“知道我们当年考的什么？”
“嗯？”
“《在红旗下长大》。”
曲和哑然。
“所以你说，这么多年，好像什么都没变。是不是。”
~~~~~~~~分割线~~~~~~~~
最后这俩作文题是我和我妈的真实考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