鸱吻与清水砼（番外4-4）投鼠忌器诚弟追赃 喜出望外渔翁理装
番外4，主题：测绘实习。
周末抓紧一更。工作日就该忙了。
前文：《鸱吻与清水砼》目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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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投鼠忌器诚弟追赃 喜出望外渔翁理装》
下午测完最后一组数据，明楼明诚和蒋鑫林师兄坐在约好的大樟树下等金老师他们回来。
此处是山腰上难得的平地，视野开阔，整个寨子一览无余。北边两棵大概是桑树，底下几位纳凉的老妇。炎炎夏日，却有清风徐来，再加上不知名的鸟叫，明楼觉得，倒比“簌簌衣巾落枣花”的情境更妙了。
明诚指着下面一片片的黑色屋顶赞叹：“随便哪个角度，不用怎么构图就是很漂亮的画。”
“你没带速写本？”
一句话提醒了明诚。他坐下来翻出本子，又在笔袋里好一番挑拣，最后选了支速写钢笔。
这会儿工夫明楼已经把他的速写本草草翻了一遍，皱着眉评价道：“手有些紧。”递回去又问：“半个月实习就画了这些？”
明诚脸上略僵了僵，答道：“大幅的都在画板里夹着呢，回招待所给您看。”
明楼看他这样子觉得有趣，还是安慰两句：“你之前只学了素描没学过速写，一上来就能画成这样，不错了已经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速写比素描更实用。你得多练，以后做起方案来才能得心应手。下学期开了设计初步课你就明白了，空间表达能力差的话，很影响方案创作。”
“嗯。知道了大哥。”年轻人咬咬嘴唇，开始动笔。
蒋鑫和林师兄也凑过来看，明诚一下子紧张起来，望着面前的景犹豫着怎么构图。胡乱拉了几条透视线，又歪头看看明楼，才慢慢静下心来。
等几片屋面的黑瓦勾勒出来，蒋鑫对明楼说：“画这么好你还批他？别要求太高，孩子都被你吓坏了。”
“我们家孩子没那么容易吓到。是吧阿诚？”
“当然。”明诚笔没停，嘴角弯出个笑来，“大一这一年我被小魏老师批了多少回了，已经皮了。”
“噢？他说你什么？”明楼问。
“嗯……匠气，呆板，缺少灵气，太追求尺寸精准而缺少层次对比……”
蒋鑫叹口气：“唉！我当年也是被他骂过来的。不过骂归骂，期末他给的分数倒不低。”
明楼笑笑说：“还是我们班算幸运。老魏老师可从不这么批评人。”
“对呀！明楼你就知足吧，你们班简直是泡在蜜罐里的。”
等明诚又精益求精地在远处天空中点缀了几只鸟、近处房子前加了只打盹儿的狗，再回头看，大哥他们跑一边抽烟去了。而自己身边又围了几个人——是昨天放牛的孩子们。
为首的那个小头头端着个大碗，问：“画完了？昨天是谁说要吃鸡蛋？”
“那个穿蓝衣服的。”明诚指指林师兄。
“那你要不要？十块钱一个。”
“哟，昨天说的不是这个价钱吧？”明诚笑。
“甭管钱了。我拿鸡蛋换你的画，行不行？”
看着孩子满眼艳羡的目光，明诚故意犹豫了一下：“嗯……我画了好半天的……”
“两个鸡蛋换一张！说定了！”真是说一不二，两个还热乎着的煮鸡蛋放在了明诚腿上，小手便伸了过来。
明诚叹口气，拿过比例尺摁在速写本侧边，把这页纸齐齐撕了下来。
男孩宝贝似的塞进小背心里，又端着碗去找林师兄他们了。
“大哥哥，你会画牛么？给我的牛画一张吧！”其他几个孩子仍围着不走。有的开始自来熟地翻明诚的笔袋，拿出碳棒在石头上乱画，或把可塑橡皮抻长当橡皮泥玩儿。明诚一边应对着绘画需求，一边呵斥着他们不许乱动，场面热闹起来。
于是当明楼他们抽完盒里最后一颗烟时，刚好看见明诚大叫着站起身，追着一个孩子往山上去了。
“怎么了这是？！”
刚卖掉所有鸡蛋的小头头放下碗说“我去看看”。明楼和蒋鑫也跟着追了过去。
追到近前，见一个小家伙趴在两米多高的树杈上，明诚在底下仰着头跟他打商量：“还给我好不好？我送给你另外一支！……橡皮喜欢么？……哎，不能再上了，小心！”
“他听不懂。”小头头说，“我去给你拿回来。”说着就也往上爬。
明诚忙拦住他：“别！危险！”
小头头便冲那孩子喊了几句什么，然后对明诚说：“他让你给他画张像。”
“行！先下来，别摔着。”
小孩儿猴子一样嗖嗖出溜下来，右手攥着个东西，动作居然也不受影响。明楼看清楚了，那是一支中绿色的施德楼针管笔，没盖笔帽，笔头悬悬地差点儿没蹭在树干上。
一蹭上就完蛋了！明诚看得满脸心焦，接过笔来上下摇摇，在左手手背上试着划了一下。得，不出水。脸上便有些慌乱。
明楼拿过来，拧开后盖一看，应该是本来就没水了。熟练地拆开笔头轻轻拽了拽，说：“通针没问题。晚上回去拿清水泡一下，应该没事。”
又问：“笔帽呢？”
明诚摊开左手掌心，笔帽已经被攥出了汗。
“你也是，素描实习带这么好的针管笔干什么！”
明诚舔舔嘴唇，没说话。
旁边蒋鑫看了半天热闹，这会儿嘬着嘴儿说：“坏了也没关系，让你哥再给你买一根儿呗！虽说施德楼贵了点儿吧。反正他送人东西从来不手软。”
明楼瞪他一眼。听明诚说：“这根就是大哥送我的。”
“哟，果然大方。不会送了一整套施德楼吧？”
“就‘点一八’这根。其他粗的我自己买的英雄和红环。”
“啧啧，那还是不够大方啊老哥？”
明楼再次剜他一眼：“有你什么事！”
明诚笑笑，反手胡噜胡噜刚才那孩子的脑壳，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，说道：“走，给你画像去。”
等到返程路上，除了煮鸡蛋之外，明诚又塞给大哥一根烤玉米、两个凉薯。
回到招待所，明楼把整支笔拆开了泡水。这次测绘大家为图方便，都带的一次性针管笔，没人带墨水，所以只能用清水试了试。施德楼到底质量好，笔尖没受任何损伤。
蒋鑫看他哥儿俩埋头倒腾笔，叹口气说：“学建筑真费钱啊！坏支笔，半个月饭费没了；买本进口册子，那就是割肉。弟弟诶，等你下学期开始做模型、再开始技法课就知道了，哪儿哪儿都要钱！”
明楼见明诚瞪着大眼舔着嘴唇看向自己，不禁好笑，一摸他头毛说：“缺钱就管家里要。直接找大哥也行。你要是在这上面省钱，大姐就该收拾我了。”
明诚抿嘴低头笑。
蒋鑫又说：“你们家当然不差钱……唉……可有的人是再也学不了建筑了。”
明楼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。明诚便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蒋鑫说：“我们班有个女生，大三那年偷同宿舍人的进口册子，一本又一本，加起来几千块钱。”
“哦，我们入学教育的时候听老师说过。后来被举报开除了对吧。”
“对。其实都是一个班的，本来大家不想捅出去，可各种暗示明示她都不理，最后几个姐们儿急眼了。唉！”
明诚不解：“那些书也不是非有不可吧？”
“就说呢！家里条件差的人多了，哪个像她似的！所以还是这里，”蒋鑫指指自己脑袋，“要么脑子有问题，要么就是想要的东西太多。”
明诚点点头：“穷有穷的活法。”
“没错！你哥她们班还有个农村来的女生，有一次做模型，需要两排行道树，她就从楼底下掐了一堆锦熟黄杨的叶子，两片一拼往沙盘上一插，嘿，漂亮着呢！穷又怎么样？人现在拿全额奖学金出国了！”
“而且她做设计感觉特别对，”明楼插话，“空间感也特别好。大一美术课就能看出来，没有美术底子，可天生对美有直觉，敏锐的直觉。”
“哟，明楼你可难得夸一次人！”
明楼白他一眼，接着说：“所以我觉着，成长的环境很重要。她们家虽然是农村，可自然环境好啊，上次我们不是去看了嘛，有山有水仙境似的！那种地方出来的孩子，天生就有灵性。大城市的没法比。”
“你们家还好，大上海花园别墅的。真要是破亭子间里出来的，岂不是更糟！”
明楼知道他是无心的玩笑话，可还是偷偷瞥了一眼明诚的脸色。
之后三天，测绘组又测完另一个更大的寨子，进度比计划还提前了。于是趁着旁边镇子有市集，丛老师便给大家放个假，出去逛逛。
这天一早便下着毛毛雨，众人齐刷刷顶着斗笠出了门。这大市集远比明诚想象中热闹，苗族汉族土家族混在一起，新鲜的农副产品、纺织品、银器首饰，看得人眼花缭乱。猪跑鹅叫，又招得林师兄流连其中，看什么都觉得可爱。
师兄弟们闲逛了一阵，明诚忽然指着人堆里叫：“哎，瞧那大斗笠！”
真是好大一个斗笠，比明诚他们的足足大了两圈，上面编织的纹路也明显要漂亮精致得多。几个人便往那个方向挤过去，稍近些看得更清楚，不只是斗笠，那人还穿了一身蓑衣，完全就是诗里写的：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。
明诚兴高采烈钻进人堆，不一会儿又失望而归。“人家说是家里穿了好多年的，现在买不到。”
又陪着蒋鑫看了看银器，便遇见了金老师。众人眼前一亮——金老师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羊头！不是用来吃的羊头，而是处理过的装饰品，弯弯的羊角极有力量感。
几个人看得眼馋，上手抚摸，称赞金老师眼光好。
“这么大您怎么带回北京？”
“仔细包好了寄回去。挂客厅墙上，多有意思！”
正说着，明楼不知看见了什么，在明诚耳朵边说了句“等我会儿”，就闪进人群里。
没过几分钟回来了，手里拎着件蓑衣——就是刚才明诚看见的那件，当然还配着那个大斗笠。
“哟，怎么弄来的？”蒋鑫一脸羡慕摸了摸。
“强买强卖。”明楼说着，把蓑衣披在明诚身上，退后一步端详起来。
明诚呆住，一动不动杵在地上，愣愣地问：“多少钱？”
“三包烟吧。”明楼又给明诚换上超大号斗笠，指挥他伸胳膊把蓑衣穿好，“就这样，别动。抬头。”
明诚扬起头，喉结不自觉地吞咽，感觉大哥的手在脖子前面帮他系着带子，同时听见低低的哼唱——曲子很欢快也很熟悉，是明台小时候钢琴表演的保留曲目。最后一句明楼干脆把词也唱出来了：“哎哎哎哎~扎呀扎起来~”
旁边几个人都说这蓑衣一看就是好东西，拿回去不穿光挂着就是个艺术品。
蒋鑫拽着明诚转着圈儿地看，笑说：“正经是个渔翁！哎，赶紧踅摸着再淘一件，配个渔婆怎么样？”
笑闹间，明诚抬眼看向大哥，紧紧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。
明楼抚着他肩膀，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说：“生日快乐！我的小渔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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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运气抢到那身蓑衣，家里只藏了这顶两块钱买的普通斗笠。
二十年了，已经有些变形了。直径将近600mm，遮阳挡雨真的非常非常好用，只要不刮大风（所以还是不太适合在北京戴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