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4,主题:测绘实习。
北京实在太闷热了!我终于铺上了凉席。所以今天就来一个给大哥擦凉席的小方阿诚吧。
这章的标题也改自《红楼梦》,但不是回目了。“我本无缘”当然不是指楼诚无缘。
前文:《鸱吻与清水砼》目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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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素纱帐里我本无缘 黄土陇中卿何薄命》
几个人埋头核对数据,单体平立剖还算顺利,总图却吵了几轮才勉强勾出个大概其,送去对门给丛老师看,又被指出几处存疑的细节。等终于得到一句“差不多了,明天继续”,明楼只觉得头又大了两圈儿。
正要告辞,区师姐端着水盆进来,一见明楼就大声说:“你带来那小家伙真是弟弟?我看倒像个……”说着自己捂嘴先乐上了。
众人皆是一愣。蒋鑫涎着脸问:“不是弟弟难道还是妹妹?看身材可不像!”
明楼给他一巴掌,又不解地问师姐,“怎么了他?”
“自己看去!人家把你攒的脏衣服都洗了,绳子都晾满了!”
明楼脸一热,跑去后院看,果然,四行晾衣绳上自己的衣服占了将近一半儿。
回到二楼,推开门,眼前的景象让明楼定住了:帷幕一样的帐子里,明诚只穿着条平角裤,正仰脖跳脚拍蚊子,那劲瘦颀长的身体线条很适合来一张人物速写。灯光下,被穿堂风吹皱的蚊帐带来些朦胧感,却挡不住年轻人身体上鲜明的颜色对比:脖颈和四肢是小麦色的,身上T恤和短裤位置则是温润的白。
明楼一时间移不开眼睛,直到蚊帐里的人转身看见他。
“大哥!忙完啦?”明诚捡起短裤来穿上。
“嗯。蚊子拍光了?”
“还行,没几只。”明诚把蚊帐掀开条缝,示意大哥赶紧钻进来,又仔细把缝隙掩好。
明楼一坐下就感觉不对,低头看看身下。
“噢,刚擦了两遍凉席,那边还没干透,你往里边坐点儿。”
待明楼坐过来,明诚又拿过件T恤要往头上套。明楼拦他:“不嫌热!”说着自己也把上衣脱了,“你在自己宿舍难道也拘着?”
“宿舍里当然光着。我们楼还有个小子大白天在楼道遛鸟,被打扫卫生的大妈撞个正着。”明诚乐不可支。笑够了从枕头边一本书里拿出一张侧边是圆孔的打印纸,递给明楼。
明楼瞟了一眼,故意不接:“都多大了,不用每学期向家长汇报了吧?反正考一百分也不给奖励。”见年轻人扭捏起来,还是笑着接过来。听明诚说:“多大您也是我大哥嘛。”
成绩单上的数字都很可观,大部分比自己当年还要好。其中居然真有个一百分——明楼凝神去看科目,哦,是体育。
见大哥目光停下来,年轻人闷声解释:“画法几何没考好……”
“嗯。画几是有点儿难,很考验空间想象力。65,也不错了。”
“我怀疑陈老师给我提了分。”
“噢?”
“考试那天我发高烧,最后三道大题一笔没画。”
明楼抬起头,拧着眉毛看他:“发烧怎么不告诉我?考试周我在学校啊,拍毕业照那天还见过你。”
“那天我病已经好了。”年轻人辩解着,忽然伸手摸向明楼额头,“大哥你别皱眉,都有抬头纹了。多笑笑。”
明楼笑着扒拉开他的手,说:“记着,下次有事找大哥,别自己扛。”
“坏了,笑起来眼角又有皱纹,怎么办?”
“你找打吧!”
年轻人抑住胸口的笑,说道:“幸亏陈老师给我提分,要不然我现在就得回学校补考去了,明师兄就没有小催巴可以使唤了。”
“嗯,那我也得看看这小催巴有没有真本事。不好使就退货。”
再细看成绩单,又吓一跳:“高数92?哎,怎么是高数Ⅰ?建筑学一向只学高数Ⅲ啊!”
“我上学期就选的高数Ⅰ,您没发现?”
“真没注意……哎你能别跟我说话您您的吗?跟北京人学这坏毛病!”
年轻人抿嘴笑:“刚入学心气高嘛,我们宿舍有一半是结构的,他们学的高数Ⅰ,就笑话我们建筑的水平低。”
“然后你就跟着他们上课去了?”
“不是。后来听说数学系还有个高数重点班,只有高考135分以上才能报,我脑子一热就转那边了。其实也不算太难。”
明楼抽口凉气:“你这真是浪费!什么高数啊线性代数啊,过几年不用保准全忘光。咱们建筑学,会加减乘除足矣,连平方开方都用不上。”
明诚笑得不行:“那岂不是小学毕业就可以了?”
“对呀!学建筑真是白瞎了你这纯理工的好脑子,我看你呀,没准儿跟土木更有缘分。哎,要不你改学结构得了,以后跟大哥配合,盖出来的房子肯定铜墙铁壁。”
明诚嘟嘴摇头:“不要!我要跟大哥学一样的!”
门一响,蒋鑫回来了,进屋就喊:“田螺弟弟在哪里?”
见明诚一脸茫然,又笑道:“田螺弟弟呀,你别只给自己亲哥洗衣服,也发扬发扬风格帮你蒋哥洗洗呗?”
“去去去!哪儿都有你!”
“嘿!这么好的弟弟只留着自己用,你亏不亏心啊!我白天也累一天了,怎么就没个人儿心疼心疼我呢……”
明诚挠挠头:“那个,蒋哥,今天院子里晾不下了。或者,我书包里还有根绳子咱们可以栓屋里。”
“你别理他!”明楼掀开蚊帐下了床,从墙上摘下洗漱包,一拍蒋鑫后背说:“来来来,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!走,下楼,让我好好疼疼你!”
“诶呦!明师傅您下手轻点儿!我这后背都晒秃噜皮了可不能再搓破了……”
第二天区师姐陪丛老师留在招待所整理资料,其他人还是去昨天那个寨子继续测绘。
上了车,林师兄抱个挺大的纸盒子坐窗边一个人发呆。明诚看他姿势局促,就指着盒子说:“我帮你放后面吧!”
林师兄摇摇头,反倒抱得更紧。明诚看他脸色郁郁,不知出了什么事,便朝明楼投个眼神。
明楼看了看盒子,问:“鸭子死了?”
“嗯。昨天睡觉前发现死了一只,早上另一只也不行了。”林师兄叹口气,“本来想养到回北京之前,送给桥边卖糍粑的小姑娘的。谁知道才这么几天就死了。造孽。”
明楼跟明诚对视一眼,都想起小时候养小鸡的往事,当时明台可是哭得昏天黑地呢。
明楼便说:“这种鸭子一般都养不大,哄小孩子玩儿的吧。”
“不是。集市上卖的就是能养大的。我还惦记着它们长大了能孵小鸭子呢。”
明诚忍笑——想不到这位看着成熟稳重的师兄,天真起来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。
小乔师姐嘁了一声:“怎么可能孵小鸭子!人家才不会把母的卖给你,肯定是两只公的。”
林师兄撇嘴不理她。
小乔又冲大家说:“你们不知道,他命硬,养什么克什么——乌龟养死了,仓鼠养死了,在怀柔测绘实习逮了只松鼠……”
“它是自己跑了。”
“对呀!不跑还等着再被你养死啊!还有去年那条水蛇,你藏在火车上带回北京去,然后呢?”
“不知道,不见了。”
“所以啊!你以为随便捡个小东西回家养,就都能养好、顺利长大?哪儿那么容易!”
林师兄颓然点头:“没错。所以还是不能随便养。养不好,就是造孽。”
“嘁,现在反省得好着呢,下次见了还是管不住手!”
下了车往寨子走,路过一个小山坡,林师兄说“你们先走”,自己抱着鸭子往坡上去了。
小乔笑嘻嘻说:“大家帮你一起搞个祭奠仪式怎么样?明楼字写得好,还能给立个墓碑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写。”
后边金老师摇头苦笑:“你们呀,真是长不大。”
今天人多,金老师给分配了任务:小乔郭骑云跟着金老师勘察整个寨子,绘制完整的总平面;其他人再完成三四户典型民居的平立剖。
林师兄跟蒋鑫一组。明诚当然跟着明楼,第一次测绘,不免有些雀跃。
测绘说难不难,说简单也不算简单,主要看各人的条理性和专注度。明楼着重讲了关键点,拿第一间房子做了演示,然后就放手让明诚试。怎么勘察建筑布局、选取哪些位置测量、怎样用阴影长度推算高度、怎样绘图记录,都让他自己做主。一套宅子弄下来,居然也有模有样。
明楼坐下来点上颗烟,看着明诚窝在旁边整理数据,不禁满意地长叹一声:“哎……有个得力的帮手就是爽啊!”
“喔?明大爷,新来的小催巴您还用得惯么?”
“嗯。非常好用!晚饭多加一道红烧肉吧。”
年轻人吃吃地笑。鬓角一滴汗正顺着脸颊往下淌,明楼伸出手指替他抹了一下,才没坠在图纸上。
“那您看,什么时候可以转成长工呢?”
“长工可不够。这样,签个卖身契吧。跟着我,一辈子有肉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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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那位养啥死啥的男生,真是个爱心满满的可爱小伙儿。有个同学还画了一张传神的漫画:他跪在小鸭子坟前痛哭流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