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谭曲】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（56）楼台会
上火车前更一篇。再下一篇可能得月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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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56）楼台会
从医院回来，曲和就在家等电话——跟谭宗明说好了，有消息就给梁佩华家或者十号院传达室打电话，可两天过去，半点儿音讯也没有。
一边给姥姥喂饭，一边电视里播着新闻：“全国各地进入高考第二天，据统计，今年参加高考的考生有279万人，比上年减少23万人……”
安和平问：“童大夫家二闺女是不是今年高考？”
“哦，祝强？对。”
“真快啊！又一年……”
曲和心不在焉，囫囵吃完一碗饭，起身说：“我下趟楼马上回来。碗您搁着我刷。”
冒着雨，曲和再一次跑到传达室，谭宗明家电话还是没人接。难不成都在医院陪着？
第三天上午曲和回了趟学校，没能进校门。J大附是高考考点，校门口连同附近小铺，全都是等待的考生家长。
生意好，小铺老板娘正忙，曲和在外面观察半天，确认琴奶奶没在，这才过去问。老板娘一脸郁闷：“回来一趟，说是不干了，钱都没结清就收拾行李走了。你说说，她个孤家寡人的老太太，折腾什么！”
孤家寡人？曲和心头一动：“她说过她家里有什么人吗？”
“老家有闺女、外孙，老头儿跟儿子说是都没了。”
“有孙子吗？”
“那就不知道了。哎？好像有一回听她说，有个孙子没在自己身边养着。”
那就对了。多半就是谭宗明的亲奶奶了。可怎么还有个老头儿？曲和这几天脑子里编排的戏本是一出《对花枪》*，现在看来，有些出入。
谭宗明家大院有卫兵站岗，肯定进不去。医院高干楼呢？曲和跑去一试，连地下室通道都是封闭的，进不去。于是在门厅坐等，直等到关门也没见着谭家一个人。
回到家曲和越发不安，又无计可施，整个人茫然无措如同一尊蜡像。晚上梁佩华又拿着围巾过来找安阿姨补针，曲和坐一边帮妈妈拆旧毛裤，一圈一圈毛线缠绕在搓板上，只是机械动作，实际两眼发直面无表情。
电视里仍然是大学相关内容：“近日，国家教委领导分别赴各地参加1992级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新生军训结业典礼……”*
梁佩华感叹道：“一整年军训？我可不去！”
安和平笑道：“你们去年军训完不是还舍不得走吗？听和和说，女生都哭得稀里哗啦的。”
“那不一样！”梁佩华瞪曲和一眼，小声呛他，“说得好像男生不在乎似的。当初你们国旗护卫队谁抱着教官一个劲儿合影来着？”
曲和心道，那是为了跟教官合影吗？嘴上反驳：“要再让我军训一年，反正，反正我觉得挺好。”要是能再回到去年，能再站到谭宗明身边踢正步，能再多一年相聚日日相见，怎么苦怎么累都是好的。
梁佩华不以为然：“你以为军训一个礼拜跟军训一年能一样？完全不是一回事儿！我宁可考人大！”
“啧啧！那不是亏了？”
“你呢？你愿意多耽误一年？”
曲和撇嘴：“反正人大北大我都考不上。谈不上耽误。”
“而且这不完全是耽误不耽误的事儿。被迫的，我就是不乐意！不自由，毋宁死！”
“不、不许、不许说……”床上老太太突然开口。
“好好好，不说死，不说死。”安和平赶快安慰老太太。梁佩华一吐舌头，曲和也挤出个笑来。
接下来一个礼拜，曲和去音乐学院给弦乐大赛当志愿者，从上午一直值班到晚上。这下更没工夫去找谭宗明了，只能每天估摸着时间拨个电话——谭家保姆总说谭宗明不在，曲和请她传话让谭宗明拨回来，也始终没有回音。直到分别后第九天，曲和才终于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，但这声音沙哑得吓人，像是刚被钝刀子锉过一样：“老爷子过几天出院。嗯，我也还好。”
那能抽时间见一面么？曲和轻轻问。琴奶奶的事，电话里不敢问。
对方不答话，半天说：“家里很乱。过几天吧。”
还要过几天？曲和算算日子：“下礼拜三去承德。你没忘吧？”
对面再一次沉默。
“怎么？去不了了？那、那我跟学校说一声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谭宗明终于开口，“还是去吧。到时候火车站见。我先挂了。”
“哎！别！”曲和一阵心慌，“还有，这礼拜日演唱会，你不是说想去看？”
“哦……忘了。没找票。算了吧。”
“那个……我买了两张。”
“嗯？”
“就，就你说完，第二天，我去买的……位置不太好，凑合……哎，你还能去吗？……谭宗明？……算了，没关系，还是退了吧。”
“别。我去。”
挂了电话，曲和直觉很不好。谭宗明的状态一听就很差，想必家里乱成一锅粥了。更糟糕的是他声音躲躲闪闪，曾经的利索、洒脱、自信，都不见了，仿佛耀眼的灼热的火，被骤然熄灭。
但愿是错觉。曲和现在只想赶紧见到谭宗明，好好看看他，摸摸他脸，再把他抱在怀里焐一焐。
弦乐大赛还剩最后一天。前几天的预赛某些组别还有些良莠不齐，现在进入决赛，能留下来的都是高手。只可惜曲和这段时间心思太重，难以全情投入其中。
决赛这天换到最大的音乐厅，观众也是最多的一场。开场前曲和负责在大厅发宣传资料，好久后才从侧门溜进场，贴墙站着。一组小提琴选手赛完，两位专家评审被请上台即兴演出，一位小提琴一位大提琴，选了观众最耳熟能详的《梁祝》。
这次大赛演奏民族曲目能加分，所以这几天听《梁祝》听得耳朵都磨出趼子了。又是《楼台会》，没新意。不过音乐一响，曲和立刻心被揪了起来。所谓如泣如诉，就是如此。你一句诉说，我一句诉说；一听一说，一问一答；层层叠叠，缠缠绵绵；深情款款，哀怨缱绻……曲和从没听过这么完美的配合，仿佛真的有两个年轻恋人就在那里，低声诉说相拥而泣。
曲子很短，未及展开已经收尾。掌声中，曲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，侧头一看是祁老师。半明半暗的光线下，祁老师唇边翘着个轻巧的笑，悄声说：“噢？这么感动？”
曲和一愣，这才发现自己左边脸颊微微湿润——不知何时淌下了一行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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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注：
1．《对花枪》，戏曲剧目，最有名的是豫剧，也有京剧。讲的是隋朝末年小将罗艺与恩人的女儿姜桂芝（也是自己的花枪老师）成婚，后来赴京应试与妻子失散，另娶他人（生了著名的俏罗成）。直至老年，姜桂芝带着儿孙前来投奔，罗艺却不肯与之相认。姜桂芝一怒之下与他对花枪把他打下马，老年夫妻这才团圆。
2．1992级以及这之前的三个年级（共四个年级），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新生必须在石家庄、信阳、大连、南昌的四所陆军学校军训一整年。个中原因嘛，这里就不介绍了。后来各种褒贬不一。可参考此文：《在石家庄军训一年的北大新生》。
图片选自文风完全不同的另一帖：《史举：一年军训，铭记一生（上）》《史举：一年军训，铭记一生（下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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