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中的阿诚哥只出现在台词里的一章。
前文:《鸱吻与清水砼》目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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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任性眈眈小动唇舌 不足种种大承指点》
如果让明台重新来过,他一定不会选择参加这次交底——哦不对,鉴于于曼丽也来了,明台决定修改一下措辞:他再也不想出现在大哥和老师同时在场的地方!简直是修罗场!
高速路上各开各的车,本来相安无事,不知怎么就突然飙起车来。眼见着老师的帕萨特一会儿超到前面一会儿又被反超,明台紧紧拽着车窗把手的手心开始冒汗,而童路那辆标致早就被甩没影了。第N次错车时他跟于曼丽飞速隔着车窗互看了一眼,虽然瞅不清表情,却感觉到对方内心也跟自己一样在无奈叹气万马奔腾。
明台实在忍不了了,指指后座上捆着安全带睡得正香的朱徽茵,冲大哥义正严辞发话:“差不多行了啊,过瘾了没?车里坐着孕妇呢!”
明楼这才反应过来,乖乖减了速。王天风的帕萨特瞬间超过去,随后也慢慢减了速,规规矩矩在前面开道。
明台气得又补一句:“阿诚哥不在,你也不能这么放飞自我吧?”
明楼想要反驳,张张嘴又闭上,只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私家车停在园区门口的超大型停车场,设计院十几号人都上了万峰的摆渡电瓶车。车子以不超过十迈的速度慢悠悠往里开,绿树掩映中,一幢幢建筑沿着山坡依次显现。随着小许说了句“这温泉酒店一期是王总和明总合作的,很经典”,明台悲哀地发现,两位大佬的第二场较量拉开了帷幕。
“很经典么?凑合能看吧,可惜布局太规整也太匠气了。”
“哦?王总不喜欢规整的?这倒怪了——规整些,对你们结构专业难道不是更有利么?”
“火柴盒子谁不会做!就你那方案,我们小于一晚上就能给你出一套图。有什么难度!”
“你们新做的高尔夫会所倒不是火柴盒子,挺花哨啊,檐子挑那么远,受力一定很合理很经济吧?”
“你们建筑师要的不就是想象力吗?别自己灵感枯竭就推脱是为其他专业着想。您尽管天马行空,再有难度我们结构师也能托底!”
“是吗?当年是谁跟二所冯工吵起来说方案实现不了,骂人家是小孩子乱搭积木、毫无力学概念、缺乏配合意识来着?”
“呵,明总可真会挑人跟自己比啊!怎么不选水平高的比呢?”
“我倒是好奇,哪位大师水平高,能入得了您王总的法眼?”
“要说咱们院建筑专业的水平嘛,哼,跟结构的一比,还真没有太强的。”
“王总果然眼界很高。留在咱们院里真是屈尊了。”
“屈尊的不是我吧?我倒是听说,二明工要去别处高就了?想必他不仅看不上您明总工作室这条大船,连未来住宅所一把手的位置也不放在眼里呢。”
“年轻人,出去闯闯总是好的。我们明家,向来是养花养牡丹,养草是兰草。走到哪里都错不了。”说着微微扭头扫了一眼坐在后一排的明台,又补一句,“只要别跟错了老师。”
“嗯。二明工的人缘一向很好。只可惜啊,设计能力总上不了档次,论专业,始终是个二流建筑师的水准。”
话到这里,明台已经听不下去了,又看到大哥的侧脸明显是有些上火,便大声地痰嗽一声。好在车到了终点,王天风也知趣地收了话头。
明台凑在于曼丽耳边嘀咕:“他们两个能不能有点儿领导的样!”于曼丽无声点头。
下车时,明台听到两尊大神还在低声打嘴仗:“我就知道,我们两个没有办法合作。”“我的项目计划里原本就没有你,以后也没必要再跟你合作。”——嘴上说着狠话,脸上却都挂着笑容目视前方——前方,一位看上去干练又艳丽的女子正朝他俩迎过来。
明台小声问于曼丽:“那谁呀?”
“万峰集团小万总,所有开发项目都归她管。”
“她就是……?我以为小万总是个男的呢。”
“固有思维。”于曼丽冷冷回答。
明台察言观色,觉得于曼丽今天情绪不高,似乎还没从昨天被打耳光的窘境中缓过来。想哄哄她又无从下手,便转去问萧锦瑟另一个话题:“我大哥跟我老师,以前也这么互相掐?”
“可不是嘛!从我来院里,就见他俩合作一次掐一次。”
“不会吧?他俩专业都那么强,有什么难题不能好好解决!”
“要不怎么说呢,建筑跟结构,真要看缘分,不是亲密无间,就是你死我活。”
明台偷瞟一眼于曼丽,吐了吐舌头。
眼见小万总跟明总王总相谈甚欢,这边小许引着八所的人跟高尔夫会所的施工队去技术交底,那边酒店项目的监理与朱徽茵童路他们去二期验收。
前面都是土路,坑坑洼洼,明台庆幸听了阿诚哥的话穿了双禁脏的旧鞋。
萧锦瑟还在聊陈年旧事,说起王总跟明总打赌、一发狠考下个注册建筑师的章来,明台这才知道那段“佳话”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居然是自己大哥。真是一对儿冤家!
想想又问:“其实我大哥的设计风格最是稳重,不喜欢那些故意拗造型的新奇玩意儿,按理说,他不会给结构出难题吧?”
“坏就坏在他不爱出难题了。”萧锦瑟一脸了然,“王总你是还不够了解,他就喜欢高难度有挑战的,之前那外来和尚设计的什么邪乎古怪造型,扭得立不住似的,几个所的结构大拿都出了方案,就王总的最合理也最容易实现。可惜那样出风头的机会不可能总轮到他。”
“所以他就看不上我大哥这种理性稳健派的?”
“不是我当你面捧你大哥啊,明总这样的建筑师,才真让各专业都爱到骨子里,什么难点隐患他都先想到了避开了,别人再干起活来就倍儿轻松!可惜啊,就是跟咱王总八字不合!”
明台沉默下来,忽然想起大哥曾经的一句戏言:“阿诚,要是你学的是结构就好了,咱俩肯定配合默契兄弟同心,省得我跟那帮糊涂人耗时间。”而阿诚哥微笑着回了句“我现在改行还来得及么”,也不知有几分是玩笑。
这高尔夫会所是小许第一次担任专业负责人,今天交底没有老同志坐镇,连明台都看出他有点儿紧张。施工队一上来就拿出好几页打印好的图纸问题,明台帮着一条条翻找页码,又给递规范、查图集,或去旁边请于曼丽核对建筑与结构之间对不上的错漏。
都过完一遍,小许记下十几条尚待解决的问题,明台一看时间,已经一点多了,忙得都没觉出饿。
等施工方负责人、那位谦和的大叔抱着图纸出去,小许才一捂脑门长叹一声:“以后我得留胡子,要不镇不住人。”
萧锦瑟指着他乐:“你本来岁数就小,还娃娃脸,留胡子也不管用。”
“王总也娃娃脸。镇不住人么?所以还是胡子管用。省得别人腹诽什么‘嘴上没毛办事不牢’。”
“那你得先学王总那气度,不怒而威。是吧曼丽?”
于曼丽面容疲惫,只撇下一句:“把专业做到位了,比什么都管用!”
小许赶忙作揖:“于总说得在理!醍醐灌顶!如梦方醒!”
从会议室出来,才看见两位领导不知何时也过来了。王天风正跟施工方负责人聊着什么;明楼则在细细观看预制板房墙上贴的项目管理流程表,饶有兴致的样子。
小许乍一见明楼,忽然就有些瑟缩,跟在明台后面凑上前去,小声道:“明总,您上午说,我那个高尔夫会所的挑檐……”
明楼愣了一下,笑出来:“哦,其实挺好的。我跟你们王总拌嘴拌习惯了,你别当真。”
“不是……我也想听您给我讲讲……指点指点……”
“功能决定形式。体育休闲嘛,舒展些,跳脱些,活泼外放,都没什么不好。有你们王总把关,结构上也不会不经济。”明楼的神色是小许难得一见的温柔,继而又略带严肃,“我在明台那里看过你们的图,有一点要问你:门窗详图画了多少个?”
“啊?……五六十个?可能还不止……反正画满了三张一号图,还不算玻璃幕。”
明楼微笑着看他眼睛:“有必要么?”
“哦,是太多了。我想立面丰富些,就恨不得每个窗户都不一样……”
明楼轻轻拍拍他肩膀:“擅长放,也要学会收。”
继而甲方的柳经理招呼大家去吃饭,明台顿时觉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。
面带微笑的王总明总依然走在一起。王天风指着不远处的施工方负责人说:“喏,那位老弟,跟你是同年。”
“噢?你们很熟?”
“我上次碰巧听他提起,他高考分数只比你高五分。”
“这你都打听到了?”
“可他没上一本线。专业也是被调剂的。”
明楼噎住了,没话可接。
“人生实难啊!一步步拼到今天这个位置上,不容易。”
明楼点点头:“不错。”
王天风忽然抬头一笑:“诶呀我忘了,你们上海高考卷子跟全国卷不一样,所以分数也不能类比。呵呵,抱歉抱歉!”
明台在后面听着,觉得大哥接下来这顿饭都吃不出味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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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哥今天完败给老师了!唉!”
提到挑檐,配一张十九年前的速写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