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谭曲】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（60）执手相看泪眼
断肠人在旅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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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60）执手相看泪眼
没等到谭宗明过来，火车先毫无征兆地停了。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，可好半天不动地方，车厢里便有人牢骚起来。曲和往外一看，停的这位置并不是车站，铁轨两侧漫铺着灰砖，四周荒草连连。又过了会儿，乘客们逮住乘务员询问，说是临时停靠，也不给什么理由，倒是开了车门说可以下去溜达溜达，别走远了就行。
车厢里燥热憋闷，立刻有不少乘客下去放风。曲和与郑筝也下了车，一起往8车厢那边走。果然，同学们都下来了，“一班长”冯萧正跟那两个六班女生说说笑笑。曲和偷瞟一眼郑筝，见她脸上不喜不怒，就这么走到冯萧旁边，不言不语递给他一包九制陈皮。
谭宗明却不在。冯萧嚼着陈皮说：“一停车他就过去找你了。”曲和赶紧往回走，走过两个车厢就遇见谭宗明。俩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，避开人多的地方，找了片挨着草丛的干净平地坐下来。
谭宗明随手揪下几棵稗草，无意识地揉搓。辣手摧花，稗草穗子很快被捻成碎屑撒落在砖地上。曲和揪的是狗尾巴草，选两根最长的当兔子耳朵，其它一圈圈往上缠。
就这么静默良久，谭宗明终于开口：“家里这次闹得太厉害。有个事，我、我可能、扛不过去了。”
曲和停下手中的兔子，扭头盯住他眼睛。谭宗明立刻垂下脑袋躲开视线：“不是‘可能’，是‘肯定’。这次，肯定扛不过去了我。”
曲和从没见过这样的谭宗明，心猛地一下悬了空，久违的恐惧感从天而降。想伸手摸摸他，却发现自己慌得动弹不得。
“我们家，要送我出国。”
这我知道啊！
“不是明年，是、是今年。下学期。马上，马上就走。”
酷热之中，曲和骤然出了一身冷汗。咬咬嘴唇，没听错，下学期，马上就走。
为什么？！曲和想着，就问了出来，声音沙哑颤抖。
谭宗明不说话，丢下稗草，胳膊环抱住双腿，脑门抵在膝盖上，颀长的身体整个儿蜷了起来。
“到底为什么？”
“说来话长。”谭宗明叹口气，“我也没法跟你解释清楚。简单说，就是，我们家老爷子想保护我。”
保护你？你面临什么危险了非出国不行？
“……或者说，他怕我受伤害。”
“是因为……琴奶奶？”曲和想想琴奶奶的模样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，能有什么威胁？
“嗯。她是最根本的原因。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她。”谭宗明终于抬起头，又揪了两棵草开始揉搓，“主要是为了老爷子。要是我留在北京，老爷子肯定特别焦虑，精神状态也会很糟糕。你不知道，这次他刚清醒过来，就跟个小孩儿似的，一眼看不见我都不行，半夜都得拽着我陪他睡。”
怪不得。怪不得眼圈儿黑成这样。
“其实之前，关于我出国的时间，家里意见就不统一。他们原本想让我初三毕业就去美国，说早去适应，口语好。”
那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。
“老爷子的亲姐姐在美国，可以照应我。可我不想那么早过去，再加上老爷子舍不得，就说推迟两年。”
可现在，又要提前一年？！曲和盯着谭宗明，不知不觉，眼前的侧脸模糊起来。早知如此，是不是你去年走了更好？那我就压根儿不用认识你……
“这些天我一直在跟他们掰扯，可是，可是实在没法子了。曲和……”谭宗明扭过头，忽然发现曲和的异状——那双大圆眼睛蓄满了泪水，形成两片晶莹透亮的凸透镜，仗着液体表面张力，硬撑着没有掉下来。
“曲和，你别……”谭宗明伸出手想帮他擦眼泪，曲和躲了一下，两大颗泪珠急坠而下，一颗打在兔子耳朵上，另一颗砸在衣襟上，瞬间润湿了一片。
“没事儿。”曲和哽着声音嘟囔一句，飞速摇摇头眨眨眼，让眼泪尽快消散。
这下谭宗明也不知如何是好了，看看周围没人注意，悄悄在曲和手上摸了摸，然后更加手足无措，又揪了几根稗草揉搓起来。
兔子越缠越胖，直到乘务员吹起哨子，曲和才匆匆给它编了个小尾巴。站起身来拍拍屁股，低声道：“走吧。”
谭宗明的大长腿蜷了半天有点儿发麻，一时竟没站起来，便冲曲和伸出胳膊，然后趁他拽起自己的劲头儿，顺势抱了一把又赶紧松开。
想想这样的拥抱马上就没有了，曲和鼻头再次发酸，好不容易忍住泪意，把胖兔子塞给谭宗明，咬着嘴唇往回走。
乘务员大声吆喝着快点儿快点儿要开车了。两人刚走到第4车厢就被勒令上了车。
列车再次启动，曲和晃晃悠悠往第2车厢走，脚底下不知怎么就飘忽起来，旁边乘客的喧闹声一时都听不见了。如果，如果能一直这么走下去，身后那个人也一直这么跟着，永远也走不到头，该有多好……
这么想着，路过最后一个卫生间时，曲和突然推开门，拽着谭宗明挤了进去。
门锁一拧，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。火车上的厕所环境可想而知，可实在顾不得了，曲和只低头看了一眼确保不会踩到什么，然后就仰头咬了上去。
只咬了一口，当然不能咬出血。谭宗明“嘶”的一声迅速吻回来，却是既用力又温柔的吻法。曲和憋了半天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上来，不敢哭，就更加委屈。谭宗明胳膊勒得太紧，恨不得把人勒死似的，曲和越来越透不上气，终于松开对方脖颈，仰头换气，却忍不住皱紧眉头——操！太臭了！
这副表情逗得谭宗明哭笑不得，凑他耳边咂咂嘴说：“你要进来的。”
曲和恨恨地擂了他胸口一拳，眼角泛着红，气喘吁吁。
逼仄空间里，俩人小心翼翼转过身，打开门缝看了看外面没人，这才偷偷溜出去。
旁边盥洗池的水龙头居然有水，曲和把水拧到最大——也就圆珠笔芯那么粗吧，勉强抹了把脸。谭宗明也冲了冲，手里的胖兔子刚才拥抱太猛有些变形，松松垮垮的。
坐回位子，曲和拆开兔子下半截身子重新编起来，这次又加两条后腿，显得更呆了。谭宗明接过兔子，再看看曲和，抿起个笑来：“瞧你眼睛红的，小兔子似的。”
“有吗？”曲和赶紧揉眼睛。
“别揉。”谭宗明拽下他胳膊，“累了闭会儿眼就好了。”
这一说，曲和还真觉得累了，靠着椅背闭上眼。不一会儿，谭宗明的肩膀贴过来，曲和便把头偏过去——两个男生头碰头打瞌睡应该不会惹人注意吧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走？”曲和压低声音问。
谭宗明沉默片刻：“下礼拜，从承德回去就走。”
“这么急！”曲和嗖地弹起来。
“嗯。不是直接去美国，护照刚申请，签证也还没弄下来。下礼拜先去上海，老爷子的大哥在上海，给我找了个英语集训班。”
“北京没有培训班吗？不比上海的好？”
谭宗明无奈摇摇头。曲和一下子明白过来：“就是为了……躲着……那个谁？”
“对。”谭宗明苦笑道，“谁能想到，谭部长一家子，会让一个农村小老太太吓成这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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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图来源于网络，两种禾本科的好伙伴。
小时候身边到处是稗子，现在北京城区很少见了。图中高高抬头的是稗子。
狗尾草兔子等我哪天有空自己编一只再来替换图片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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