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篇。标题可以简写为《16-17》。90年代校园故事。人物与《风雨山神庙》人物有联系。只能保证月更。
《SixteenGoing On Seventeen》,是电影《音乐之声(TheSound Of Music)》插曲。视频在此。
本章BGM:《年轻时代》-郑智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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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01)作用力与反作用力
摩托车冲过来时,曲和几乎以为是在梦里——自己孤零零站在铁轨上,一动不动,看火车头迎面而来,汽笛呼啸震耳欲聋……这梦重复过很多次,每次都在相撞的前一瞬惊醒,耳朵嗡嗡冷汗一身分外逼真。
可今天这不是梦。
刚出家门,刚蹬上自行车,刚骑到马路中间还没起速度,前一秒还很远的摩托车一下冲到了眼前。避无可避,曲和身体抢在脑子之前做出反应,脚上猛一蹬,同时右手推了一把身边姑娘的后背。
一声巨响,不,是一连串巨响——撞击声,金属与地面长长的刺耳摩擦声,以及路人的惊呼。
幸好猛蹬了这一脚!摩托车直撞在自行车后轱辘上而不是正中间,所以飞出去的不是曲和。
曲和撒手很及时,腾空而起又原地落下,屁股着地。尾巴骨钻心地疼了一下。仅此而已。
胳膊还能动,那就放心了。曲和扭头看向同伴,不妙,梁佩华趴在曲和的飞鸽上,车轱辘已经由平面变成了立体的,她那辆女式永久则撞飞到几米开外——不合时宜地,曲和脑子里居然浮现出物理力学题的撞击示意图来。
梁佩华勉强坐起来,右手扶着左胳膊,脸色惨白。
“动不了了?”曲和问。
姑娘疼得说不出话。
“老梁家丫头吧?”
“对对对!快,喊他爸下来!”
“撞人那小子呢?看着别让他跑了。”
跑是跑不了。摩托车翻在十几米外,司机躺地下爬不起来。
“这男孩儿也咱院儿的吧?”
“安疯子的侄子。”
“外甥吧好像?”
有邻居过来问曲和:“你妈是所里开电梯的那个安……?”
“安和平。”
“住3门403是吧?我帮你叫她!”
“我妈上早班没在家。”曲和缓过劲儿,以手撑地站起来,“谢谢阿姨。我没事。”屁股还是挺疼。
“芽芽!芽芽!”梁佩华她爸一瘸一拐地冲过来,后边追着个背书包举拐棍儿的半大小子,是她弟梁慕平。
这是曲和第一次看见梁叔叔没拄拐杖。哦,原来他急了也能跑挺快。
周围一团乱。
虽是当事人,曲和却又一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抽身事外冷眼旁观了。反而是十号院的大爷大妈都无比热心甚至义愤填膺,有人围着司机指指戳戳,有人则要去打110。
院门口这条路是去年才拓宽的,没通公交,一天到晚空空荡荡没几辆车,所以半夜总有不知哪儿的小混混儿在这儿飙摩托车。可大白天开这么快就太招人恨了,撞的又是自己大院的孩子。
身后停下辆山地。“看什么热闹呢?再不走迟到了啊!”曲和心头一跳,是谭宗明。他怎么今天走这条路?
“不是看热闹。我和梁佩华被摩托车撞了。”
“啊?伤哪儿了?”
“我没事。她好像骨折了。”曲和揉着尾巴骨,下巴指向人堆里。
正说着,梁叔叔扶了女儿起来,招呼曲和一块儿上医院。
“不用了梁叔叔,我没事。”
“查了才知道有没有事。”
“真不用。”
“要不我叫你妈回来?”
没办法。曲和捡起书包冲谭宗明叹口气:“跟我们班詹老师说一声吧,估计得晚两节课。”
“行。书包我帮你带过去。”
谭宗明的山地既没车筐又没后车架,书包只好倒转方向背在了胸前。一前一后俩包坠着,看着都沉。曲和后悔,早知道今天就不带那两本《天龙八部》了。
临走谭宗明又想起来安慰梁佩华:“别惦记午间广播了,我找人替你。”
肇事司机说私了吧别报警,又叫来两个朋友——都骑着摩托,其中一台还是挎斗。梁叔叔也不知跟他们掰扯了什么,反正先去医院检查,再看怎么赔偿。
这是曲和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出租车,鲜黄鲜黄的面的*,里面还挺宽敞。曲和心想,以后带姥姥上医院也打车吧,轮椅推过去太远。
路过民立中学,梁慕平下了车,关门时故意挤眼:“和和哥,好好照顾我姐啊!”
臭小子!私底下开玩笑也就算了,大人面前还敢满嘴跑舌头!
梁叔叔去排队挂号,梁佩华这才跟曲和搭话:“谢了啊!”
“嗯?”
“就你推我那把。”
“噢。”当时完全是临场反应,下意识的,没过脑子。曲和低了头:“不用谢。”
“必须得谢。”
“……行。回头请我吃冰激凌吧,袋装的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俩人静默了会儿,梁佩华又说:“你没考虑到作用力与反作用力?挺危险的。”
曲和哧地笑出来:“好不容易旷回课,您就不能歇歇脑子!”
梁叔叔居然挂上了专家号,诊室里除了主治医生还有五六个实习生围观,幸而都是男的。曲和面向检查床,勉强把裤子褪到尾巴骨,医生摁了摁就让去照片子。
照完一看,还好,尾椎骨最轻微的骨裂,没法治疗只能慢慢恢复。
梁佩华左臂肘关节骨折,目前看来没错位,医生让住院观察一下再看需不需要手术。
最严重的是肇事司机,左腿粉碎性骨折,左臂桡骨小头骨折,眼角还被划伤差点儿就瞎了。看他那倒霉样儿,曲和生出些同情来。又一想:活该!
梁叔叔带梁佩华去办住院手续,肇事司机的朋友自告奋勇送曲和回学校。从没坐过挎斗摩托,挺新鲜挺拉风,可惜屁股疼,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,曲和只好把身体重心前移到大腿,避免尾巴骨受力。
司机没起速度,慢悠悠开得很稳。
“几年级了?”
“高一。”
“噢,高一,比我小……小七级。现在校长还是秦老大?”
曲和有点儿惊讶:“您也是J大附的?”
“嗯。”司机一脸混社会的劲头儿,“看着不像?”
曲和笑笑,找不到话说,心里算了算才问:“那您去年大学毕业?”
“肄业。”
“啊?”
“准确说,被开除了。”
曲和又一次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会聊天的人。
“刚上大一,篮球联赛,我们跟其他院系打群架,死了个人。”
什么人啊这都!曲和没敢扭头看他,心说,打死人只开除就完了?
“那小子忒倒霉,我们没把他怎么着,他自己绊个跟头脑袋磕篮球架底下水泥台子上了。”
“喔……”
“我们更倒霉,十几个人全部开除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眼看快到校门口了,一点点好奇心冒出来:“后来您没再重新高考一次?”J大附中是市重点,最差的学生高考也在本科线以上,多年努力全部清零想想挺可惜。
“不受那累。”车停下,司机伸手把长发往脑后耙了耙,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我反正想开了。”
怪人。
曲和拿着劲儿挪下车,礼貌道别。
司机笑笑:“那个……我替我哥们儿再跟你道个歉啊。要有什么不舒服,打之前那电话。”
“好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“啊?”
“嗯……好好念书。”
司机瞟了眼校门,车把一转,风驰电掣地走了。
从没在上午这个时段站在校门口。异常安静。只有初中部小孩儿的朗读声和远处操场的哨音。曲和呆站了会儿,忽然觉出后怕来。如果早上没蹬那一下……
“哪班的?”
“高一四。”
“怎么回事儿?”
“早上让车撞了,去了趟医院。”
“假条!”
“啊?”忘开了。回头再去补一张吧,至少这几天体育课肯定上不了了。
“登记!”门卫甩出个本子。
教室与走廊间的窗户开着几扇,曲和一走过就被人看见了,连文老师也扭头看他。
规规矩矩喊了声“May I come in?”推门进去,曲和这次没刻意掩饰疼痛,还颇有些夸张地瘸了几下。
书包已经在自己桌上。前面梁佩华的位子则空着。同桌徐丽娜悄声问:“怎么样?”“我没事儿。梁佩华骨折了。”
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打了下课铃,一群人围过来问东问西。曲和忽然觉得有点儿累,简略地说了几句,就听有人叫他:“曲和,有人找!”
门口站着的是谭宗明。
曲和忍着疼,若无其事走过去。
“怎么样没事吧?”
“尾椎骨轻度骨裂。养养就好。”
见谭宗明偏着头盯向自己后屁股,曲和默默转了个角度。
“梁佩华骨折住院了,可能要做手术。”
“哦,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事。”谭宗明抬起头,“午间广播,我找不着别人搭档了,你来救个场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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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注:面的(dī),北京90年代最常见的出租车,黄色微型面包车。
另:骑挎斗摩托的司机,跟《鸱吻与清水砼》里明镜是同一届高考生,但不是同一所大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