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杜方AU】一次重逢（09）为何我总学不会向现实低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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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09）为何我总学不会向现实低头
杜见锋只去加了个油就回到停车场等，太阳晒得车里热乎乎的。多日不见的大晴天，山顶应该能俯瞰浴仙湖了。
十二点刚过，大队人马出了景区，学生们涌进礼品店和厕所，或在小摊上买了水果才上车。杜见锋见人多，便没把本子还给方孟韦，而是塞在了自己包里。
“司机师傅，吃菇蔫儿*！”那个第二次来风连山的女孩子把塑料袋举到杜司机面前，忍不住兴奋，“终于看见浴仙湖了！这趟没白来！”
“神仙今天心情好。”杜见锋笑着抓了几个菇蔫儿，“怎么样，漂亮吧？下次还来吗？”
“当然漂亮！”女孩子说完却皱了皱眉，“不过，不想再来了。”
“哦？为什么？”
“看过一次就达到目的，再来还不是一样的东西？”
几位老师闻言都扭头看她，女孩子又说：“上次爬台阶好歹还在半路上看了些景，这次倒痛快，吉普直接给拉山顶了，除了浴仙湖和瀑布，什么也没看着！”
孙朝忠失笑：“我记得你早上还说嫌爬山太累？”
“对啊！是懒得爬。可太痛快了又没意思。一个景点，下车照相；又一个景点，再下车照相。完了！”
后排一个男孩子也探过头来：“没错。其实我更喜欢昨天那林子，溜溜达达，可看的东西多，还能听老师介绍。”
另一个女孩则说：“今天也有老师介绍啊！我一直跟着方老师，听了好多故事呢！”
杜见锋听着忍不住想笑。这女孩子挺会选人。
方老师点点头：“风连山可看可讲的东西太多了，所以最好是深度游而不是走马观花。可惜热门景点游客太集中，景区只提供标准化一站式服务，没得选。好在咱们后几天的行程都不错，是一般游客没机会玩儿到的。对吧齐老师？”
“没错！孙处长都安排好了。”
学生们在礼品店磨蹭了好久才出来，看样子买了不少东西。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抱了两个半尺多高的毛绒玩偶，惹得女孩子们围过来看。
宋老师奇道：“什么这是？”
“大门口那对儿吉祥物啊。熊人和鱼人。”果然，远远就能看见景区入口一对一人来高的塑像。
方孟韦接过玩偶来。嗯，制作还算精美，黑黑的熊人憨态可掬，长发美人鱼则玲珑娇美，俩“人”的手臂能挽在一起再用粘扣粘起来，倒像是一对儿跨越物种的情侣。
“方老师，浴仙湖里真有人鱼？”一个女孩子问。
“啊？”方孟韦一愣，哧地笑了，“你说呢？”
“刚才景区牌子写着呢，说有人从望仙台往下看，看见过水里有特别大的鱼，亮闪闪的。”
“我昨天给你们介绍过，浴仙湖一年有大半年结冰，夏天水温也低于7度。基本上没见过有鱼。”
“哦……也许人鱼不怕冷？”
“那也总得吃东西吧？食物链呢？”见女孩子答不上来，方孟韦又说，“游客离得太远，看见的很可能是山里其他动物，会游泳的，或者是路过的水鸟。”
“嗯……那山上有人熊么？”
“黑熊真的有，不过越来越少了。人熊嘛……”方孟韦忽然扭头看了一眼驾驶位方向，憋着笑摇摇头。
“我之前上网查了，有人说十年前吧大概，有游客，也是从望仙台往下看，正好刚雨过天晴，水边上有两只人熊，像人一样走路，走着走着就躺地上打闹，黑毛还闪着光。可惜当时没有长焦镜头能给拍清楚。”
另一个女孩子补充：“对，刚才旁边一个旅行团导游也这么说，不过他说的是……两只人熊在交配！”
杜见锋一口茶水险些都喷在方向盘上。去你大爷的，交配？！
孙朝忠乐得直摆手：“别瞎传了！这可是段著名的公案！方老师，您给讲讲内幕？”
方孟韦不知何时脸红了起来，忍笑说道：“看来这段子在科研所流传了多年啊。”
“可不是！今天我可算见到正主了！哎？另一位正主是您同学？”
“不是同学。是……崔老师的一个助手。”
方孟韦又看了看手里的人熊，捏捏厚厚的熊掌，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地说：“那天，崔老师分配我们去浴仙湖北岸调研植物分布。下雨了嘛，就穿了雨衣，黑胶皮的。”
学生们恍然大悟，继而哄堂大笑：“噢！原来人熊是方老师！”
“其实我们就是躺大石头上晒了会儿太阳。下午回来消息已经传开了，有游客报告说看见了人熊……”
小孩儿盒盒笑起来。杜司机又往景区入口望去，觉得搂着人鱼的那只人熊笑得真傻。
笑够了，孙朝忠说：“之前管理局说要定吉祥物，连博物馆里都要摆上，我们所里就不同意。什么人熊人鱼都是噱头，摆出来也起不到科普作用，完全是迎合游客的猎奇心理。”
“可最后还是定了？”宋老师问。
“对。局里说是形象突出，能吸引游客，有品牌价值。喏，你们也看见了，这小玩意儿卖多好！”
那清秀的男孩子颇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没有。我也不信。这不是拿回去哄女朋友开心嘛。”
“噫……”别的学生就起哄，“快给你女朋友讲讲人熊的真相！保她开心！”
到餐厅的时间比预定的早了二十分钟，午饭还没上桌，齐老师便跟方孟韦咬了咬耳朵，然后招呼学生们：“上午栈道太窄大家走得分散，很多同学没听到方老师讲解。趁这点儿时间，请方老师再补充几句。”
“仙人瀑的水流下来之后，那条小河大家都看见了，感觉景观怎么样？”方孟韦问。
“漂亮啊！”“水流很急，声音也好听。”
只有第二次来风连山的女孩子说：“跟我上次看的不一样。”
“哦？上次什么样？”
“阶梯状的，一层层跌水，河道也是直的。”
其他学生诧异：“不可能吧！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我家里还有照片呢！就站在跌水台阶边上照的！要再加几头牦牛，简直就是九寨沟！”
方孟韦点头：“对。我上次回来看见河道变成这样，也吓了一大跳。一问，说就是仿照九寨沟改造的。”
“为什么啊？”
方孟韦瞅了一眼孙朝忠，无奈笑笑：“很多项目，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，不知道怎么拍板的。”
孙朝忠摸摸鼻子，咳了一声说：“施工那年我已经来科研所了，不过人微言轻。当时倒有位老先生去提意见，不过，推土机施工太快了……好在后来换了领导，及时纠错了。”
方孟韦又笑笑：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。可惜大自然的复原能力只能应对自然灾难，也就是我们昨天讲过的‘自然干扰’，而对于‘人为干扰’、人为破坏，恢复速度会非常慢，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恢复。”
立刻有学生问：“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？”
“现在只是表面上恢复了原有的河道走向，水泥砌筑的台子也拆了，但是周围植被损失严重。我昨天提到过，瀑布底下这段栈道，使水边一种稀有小草几乎绝迹，一方面是因为木栈道遮挡阳光，另一方面，施工时的人工破坏太严重了。”
学生们默然无语。半天才有人嘀咕：“所以，到底为什么要学九寨沟？”
突然，宋老师手机响——是前天误了火车的那个学生自己赶了过来，这会儿正在长途车上，快到凉水泉镇了，问下午怎么跟大家会合。宋老师叫他自己到温泉景区的紫原酒店等大家。
杜见锋问：“要不要我去接一趟？一个孩子，别再走丢了。”
“不用麻烦您。他也二十几岁的人了，自己耽误的事自己负责，别老想着让别人照顾他迁就他。”
杜见锋瞟了一眼方孟韦。当年小孩儿也是这么训他那位不靠谱的同伴，凶巴巴的；可一转脸对上自己，就是温柔的笑眼。
午餐后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出发。下午的景点也属于温泉景区，叫黑森林。车往山谷里开，密林越发幽暗，即使在车里也感觉阴凉，湿度越来越大。
到了停车场众人纷纷下车，方孟韦忽然走到最前边说：“杜师傅，别一直闷车里，下来活动活动吧！”
杜见锋不解，冲他使个疑问的眼色。
方孟韦却不接他眼色，依然温和地说：“刚才吃饭我听学生说，您当过边防兵，经常在南台那边巡逻，那一定对野生动物很熟悉。我想向您请教请教。”
“那都多少年前了。”杜见锋想不到小孩儿这么明目张胆，一时拿不准主意。
“就是想搜集些早年间的物种讯息，尤其是南台那边的。”
旁边孙朝忠搭茬说：“方老师真是走到哪儿学到哪儿。”齐老师也帮腔：“反正今天不开长途了，您就下来转转呗。”
“门票我请，来吧。”小孩儿这下偷偷挤了挤眼。
小样儿！
山谷里的黑森林，植被与上午在山顶山腰看的完全不一样。方孟韦被几个最积极的学生围着问东问西，杜见锋便落后些，几个女孩子跟着一路闲聊。
聊着聊着就说到风连山植被的不同区域，女孩子们感慨为什么一座山里能有这么大差异，杜见锋便给他们讲，物种分布与海拔高度密切相关：最高处是苔原带，稍低一些是岳桦林带、针叶林带，现在这里是红松阔叶混交林，再往下还有阔叶林。
女孩子们听得咋舌：“您一直是司机？也当过导游吧？”“不对，导游都不一定知道这么多！”
看见不认识的树女孩子也拿来问杜见锋，毕竟是熟识的，大差不差能叫得上名字。于是女孩子们更佩服得不得了。
不知何时方孟韦也慢下脚步，听着她们叽叽喳喳，便对宋老师说：“看，还是本地人厉害吧，对物种的直观了解不比咱们少。”
“还真是。个个专家。”
“正好，宋老师，今天晚上我跟杜师傅住一屋吧，他以前在南台边防站呆过，你知道，南台那边一般人过不去，我特别想跟他了解了解苔原带的情况。”
走着走着看到一个牌子，方孟韦停下来指给大家看。杜见锋凑过去，只见上面标题写着：“倒木——森林的苗床。”底下文字介绍倒木的生态意义，最后一句话则是：“原始森林中的倒木不能清除！”
两人对望一眼。方孟韦沉声说道：“亡羊补牢，总算是好的。”
杜见锋听出他语气里的叹息，自己也叹了口气。
往回走时方孟韦换了条小路，学生们嘻嘻哈哈跑没影儿了，杜见锋才得以凑上来。两人也不说话，只在密林里默默前行。
忽然一棵歪脖树挡住了路，斜楞着的树枝下面吊个牌子，上面的字叫两个人愣了愣：“该低头时且低头”，底下还配了英文。
方孟韦牵起嘴角：“这句话，崔叔听崔婶儿念叨了一辈子。”
BGM：《裁缝》，就算是崔叔唱给崔婶儿的吧。
『缝缝补补缝缝补补一针一线地，缝缝补补缝缝补补一生一世。
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裁缝，总是无怨无尤为我缝补恶梦。是你一双纤纤细细灵巧的小手，为我编织生命中的春夏秋冬。
为何我总学不会向现实低头，为何你总放心不下孩子似的我。打开窗口面对一块破碎的天空，是你的柔情你的真心让我不再痛。
究竟你要缝呀补呀到什么时候，究竟你呀为了我要蹉跎多久。可知道前方的路我无法回头，你只能看见我的背影，我只能往前走。』
*注：菇蔫儿，也写作“姑娘儿”，学名“酸浆”，果实可食用。